渐渐入夜。

　　 沈知语坐萧默言的车来到外滩，情绪已经稳定。

　　 站在高桥边，夜风习习，将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吹得往后飞扬。

　　 雪白清透的脸，没有发丝遮挡，一览无遗。

　　 精雕细琢的五官，在城市的霓虹夜灯下，散发出惊心动魄的魅力。

　　 她就倚着栏杆，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

　　 迎面吹风，已然，美的像落跑千金。

　　 萧默言在一旁，无声陪伴，静静观赏。

　　 未曾有过的满足，深深沉浸的痴迷，统统来了……

　　 原来，跟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做，心就已经满了。

　　 不多时。

　　 穿着黄色制服的外卖小哥找到他们，为他们递上一箱啤酒。

　　 她说心烦，想喝酒，又不想去静吧，不想回家。

　　 萧默言只好带她来空旷之地，草草点个啤酒。

　　 但其实……

　　 这也是，他们俩的过去。

　　 曾经年少时，他们有过一伙人压街，伏在外滩的栏杆喝酒，呐喊的时光。

　　 那样肆意挥霍的青春，是沈知语给他留下的经历。

　　 如果没有接触到她，萧默言只会遵从母亲的意，听话懂事的去过母亲为他安排的生活程序。

　　 他原本，是很枯燥，很墨守成规的人。

　　 趁沈知语不注意，他故意将一瓶啤酒掩在身后，大力摇晃。

　　 随后递到她手中，“喝点。”

　　 “……”

　　 沈知语接过啤酒，没有防备的拧开──

　　 “噗”的一下，白色泡沫喷射出来！

　　 陷入哀伤忧思的女人，顿时被吓的尖声大叫，手忙脚乱，像跳舞的狐狸。

　　 身旁。

　　 萧默言却是嘴角都要裂到耳根子去了。

　　 恶作剧得逞，他笑得又坏又野。

　　 “萧默言！”

　　 沈知语眉头拧起，恼火的盯着他。

　　 怎么能够看不出，他的恶劣行径呢？

　　 明明知道她伤心，还这样整她，让人生烦！

　　 萧默言笑过之后，又装作没事人的模样。

　　 也拆了一瓶啤酒，碰了她的，“干。”

　　 “嗯。”

　　 沈知语应了。

　　 整她的事，被一阵夜风轻巧带过。

　　 因为心烦，沈知语今天喝的又猛又急。

　　 她酒量不差，啤酒度数也不高，几瓶下肚，小脸绯红，意识仍然清晰抖擞。

　　 但也是在酒意加持下……

　　 有些藏在心里的话，不自觉的向他吐露──

　　 “萧默言，你说过，梦婷很像以前的我……我也是这么觉得。”

　　 “我想要帮她走出困境，想她能也像我一样，从不被集体接受，到与集体融为一体。可以快乐恣意，享受学校里的时光。”

　　 “可是，我做的不好。我，很失败。我都已经不知道，以前你是怎么救我出地狱，怎么改变我的心态，也改变了我？”

　　 沈知语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端着啤酒。

　　 她遥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琥珀色的眸间，也光彩熠熠。

　　 回忆过往，她的眉眼像淬着星光，无比温柔。

　　 萧默言的眼神胶黏在她脸上，一秒都离不开。

　　 “我，救你出地狱？”他问。

　　 这样高的评价，他一个被拒绝的老同学，承受不起。

　　 但是，她真是这样想自己的？

　　 “嗯。”

　　 沈知语点头应了声，“我妈杀了我爸，那天晚上，是我和我妈一起把我爸运到树林里埋尸。挖的坑，填的土，都有我的一份。”

　　 “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我的内心一度很阴暗，怎么也调节不回来。”

　　 “那时候，我以为，我永远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了。”

　　 “班里同学骂我是杀人犯的女儿，我内心很恐惧，却又觉得他们骂的对。甚至，我也觉得自己是杀人犯……”

　　 轻描淡写，诉说着自己的过往。

　　 明明是自己的人生，她的神情却无比清静，毫无波澜，像是在诉说别人家的事。

　　 也并非在压抑情绪，只是因为，她已经走出那段过往。

　　 曾经在黑暗中沦落，坠入深渊的时期，是萧默言向她伸出手，领她走到阳光下。

　　 所以……

　　 看到同样处在黑暗中的沈梦婷，沈知语不愿意放弃。

　　 听到萧默言说，那个孩子像过去的自己，她就更想将那个孩子拉出深渊。

　　 “我最近常想，你当时是怎么给我信心，怎么一步一步的，让我发生改变？”

　　 侧目，她看向萧默言。

　　 他在看她，眼眸深邃。

　　 当她的视线投来，四目相对，仿若擦出电光火石。

　　 沈知语捏紧手里的啤酒瓶，“我，想学着你的方法，让梦婷那孩子重拾自信，融入集体，做一个普通孩子。”

　　 “你能不能教教我，你当时，是怎么做的？”

　　 萧默言，有片刻沉寂。

　　 随后，他低低笑了，“用真心。”

　　 “……”

　　 沈知语停滞几秒，才回：“可我是真心的啊。”

　　 萧默言郎笑两声，仰首闷了一大口啤酒。

　　 接着才说：“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以前都做了什么蠢事。”

　　 “蠢事？”

　　 沈知语眯起双眸，“我记在心里的恩，你当它是蠢事？”

　　 “啊。”

　　 萧默言随性的笑笑。

　　 不然呢？

　　 难道告诉她，他对她是一见钟情么？

　　 哪有什么善心大发的救赎？

　　 只有一眼沦陷，趁虚而入的感情而已。

　　 而这份感情，不能让她知道。

　　 “恩……”

　　 沈知语抿起唇瓣，因他毫无所谓的态度，产生失落。

　　 但转念，又觉得也正常。

　　 他为她做的那些事，不费他多少精力。他不记得了，也情有可原。

　　 “你想帮沈梦婷融入集体，不该让沈梦婷去接触施暴者。”

　　 萧默言知道她的烦恼在哪，试着出谋划策，“她本身就是班里最底端的存在，你让她去主动，只会换来更低的位置。你应该，让她用身上的长处，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看到沈知语一口仰尽啤酒，待她放下时，他不动声色接过。

　　 又开一瓶，递去给她，“只有强者，才能获得尊重。弱者的示好，换不来尊重。”

　　 沈知语接过啤酒，嘴唇撅了撅，“我给她安排机会，也是想要让她展现自己的能力。想让她凭自己的优点，赢得尊重。”

　　 “只是没想到，她才迈出第一步，就遭遇了这些……”

　　 萧默言接话，“说明，你安排的不合理。”

　　 “那怎么办？”

　　 沈知语虚心求教。

　　 “找食物链顶端的人，维护她。”

　　 萧默言盯着她漂亮的琥珀色眸，“以前，是我护着你。我做你的靠山，他们才不敢欺负你。后来，我送你学音乐，带你去比赛，你自己拿了名次，还以貌出名，才为自己争回尊重。”

　　 “其实，被改变的不是环境，是你。这是一个过程。一步一步，慢慢来。”

　　 所以……

　　 他都记得，他曾经为她做的事。

　　 刚才还说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