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还是会来。

　　 推脱不了班主任安排的任务，沈梦婷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放学。

　　 她买了一整箱运动饮料，点了蛋糕、甜点类的下午茶，打算主动找韩若楠等人讨论拉拉队队服的事。

　　 站在活娱楼前，她几乎用尽所有勇气。

　　 手心紧紧攥拳，不停打腹稿，不停告诉自己：顺利的话，只要谈一次就可以了。一定会顺利！

　　 推开排练室的门。

　　 沈梦婷迎来十几个女生的目光，有鄙夷，有嫌弃，也有一扫而过，视而不见。

　　 唯独没有，善意的目光。

　　 韩若楠是啦啦队队长，也是这伙女生的大姐头。

　　 她成天跟在霍天屁股后面跑，喜欢霍天身上奔放不羁的野性，也会照着模仿。

　　 在校内，也算是，牙尖嘴利的太妹。

　　 而韩若楠投来的目光，厌烦居多。

　　 在她眼里，沈梦婷就是个丑人多作怪的丫头。

　　 “嗨……”

　　 扬起笑容，沈梦婷打招呼的声音细若蚊蝇，只有自己能听见。

　　 她的到来，不受到任何人的欢迎。

　　 没人回应她，也没人管她。

　　 所有人都只顾排练，将她当作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熟视无睹。

　　 沈梦婷也只好默默挪到角落位置，蹲在墙角，静静等待。

　　 直到她们中场休息，她才起身，提起两大袋子零食与饮料，笨拙地小跑过去。

　　 然而。

　　 她挤入人群的身影，轻易就把人群轰散。

　　 那些女孩们纷纷往后退步，围绕她散开，人群呈现扇形弧度。

　　 大家都怕她冲撞自己，大家都觉得，她这种人浑身上下都是细菌，就得避而远之！

　　 而她要有自知之明的话，也该离人群远远的，找个地方躲起来。

　　 “病毒，你干嘛？”

　　 韩若楠端着一瓶水，锁眉凶道。

　　 ‘病毒’，是沈梦婷的绰号之一。

　　 “那，那个……我，我给你们带了饮料，下午茶。”

　　 食物链底层的沈梦婷，也根本无瑕顾及这些绰号。

　　 她能好好被对待，就已经是世界对她的仁慈了。

　　 将左右手提的两大袋子放在地上。

　　 知道她们都不愿意和自己亲近，沈梦婷自主往后退。

　　 只要与她们拉开距离，就可以好好相处了吧？

　　 她暗自腹诽。

　　 “谁要你的东西？谁知道，你有没有下毒？”

　　 韩若楠抬起下颚，眼神不善，“而且，就算你没下毒，你自己也是有毒的东西。经过你的手碰过，我们谁还敢吃？”

　　 作为大姐大的韩若楠，一人态度决定全队。

　　 她带头抵制，啦啦队的其他女孩子自然也与她同一战线。

　　 “病毒，你没事别往我们这儿跑。空气都被你污染了。”

　　 “就是，我们还跟你呼吸同一片空气。一会儿你走了，我们全倒了。”

　　 “没事就滚，带你这堆垃圾。对了，我们那边吃的垃圾，一起带走。”

　　 大家都是家境富裕的孩子，最不会被这点零食饮料吸引。

　　 沈梦婷看向堆在门口的几大袋子垃圾，是品质不错的餐厅的外卖。

　　 她们已经吃过了。

　　 这样，确实不会想接受她的示好。

　　 “那我，不打扰你们排练。”

　　 沈梦婷走了几步上前，拎起她买的两大袋子饮料、点心。

　　 可就要转身撤离时，又咬紧嘴唇，犹豫踌躇。

　　 来这一趟不容易，这一走，下次的勇气又不知从哪里找？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早早砍下！

　　 转身，沈梦婷盯住韩若楠，目光笔直。

　　 这一瞬，勇气在血液中翻滚！

　　 韩若楠喝水的动作停了，嘴角斜扬，“病毒，你在瞪我？”

　　 “不，不是。”

　　 沈梦婷又瞬间焉了菜，不敢道出目的，转而恭维道：“我就是觉得，韩同学今天很漂亮！”

　　 韩若楠一声哼笑，眼里泄出不爽。

　　 突然。

　　 她把水杯递给身旁的女同学，提开脚步，走向沈梦婷。

　　 沈梦婷最是知道，风雨欲来的前兆。

　　 韩若楠脚下带风，眼神恶毒，纷飞的每一根发丝都裹挟恶意！

　　 她，像极了韩剧里的恶女！

　　 求生本能趋势。

　　 沈梦婷快步后退，声音也拢上恐惧，“我，我我就是过来给你们送下午茶，我没有恶意……”

　　 “是沈老师。沈老师让我来找你们，和你们讨论拉拉队队服的事。我……”

　　 解释的话没说完，沈梦婷双脚打绊，自己将自己摔了一跤！

　　 双手提的袋子泄了一地。

　　 小蛋糕盒散开，白花花的奶油糊在地上，几颗草莓滚到韩若楠的脚边。

　　 红艳艳的草莓，被韩若楠雪白的运动鞋踩在脚下，汁水四溅。

　　 低头，俯瞰一地狼藉。

　　 韩若楠眼底蒙上一层黑气，“病毒，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是来破坏我们排练？”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处理！”

　　 沈梦婷顾不及摔疼的膝盖，慌里慌张爬起，收拾散落在地的糕点。

　　 盖在地上的奶油蛋糕，被一只莹白的手捡起。

　　 那支漂亮纤细的纤纤玉手，却不是沈梦婷的，是韩若楠。

　　 动物奶油的香味在空气里扩散。

　　 可因为沈梦婷，韩若楠固执认为，奶油蛋糕也是臭的，是有病毒的！

　　 下一秒。

　　 她就将奶油蛋糕扣在沈梦婷的头顶！

　　 手心轻拍，云淡风气的说一句：“哎呀，我手滑了。”

　　 “……”

　　 沈梦婷定格在那，好半分钟，纹丝未动。

　　 她垂低脑袋，不敢抬起。

　　 隐在阴暗中的双瞳，水光莹莹。

　　 “你刚说什么来着？你来跟我讨论队服？你是谁啊，你配吗？”

　　 韩若楠抽出纸巾，细细擦拭沾上奶油的手指。

　　 声音尖细、刻薄，“那天，可是我大放光彩的时刻。经过你的手，我怎么敢啊？我嫌脏的啊。”

　　 哼笑一声，韩若楠将擦过的纸巾，丢在沈梦婷的脑袋上。

　　 侮辱还在继续，“沈知语偏袒你，全班都知道。她想给你一个出头的机会，想把你捧高，可我不接受！”

　　 “所以呢，我会自己找设计师，会自己搞定队服。沈知语那边，你怎么应付都行，反正，别影响我。”

　　 “知道么，病毒？”

　　 韩若楠雪白的鞋尖，落在她的视野间，是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的威压。

　　 沈梦婷不敢抬头，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快速地，利索地将糕点塞进袋子。

　　 头都未抬，几乎是飞奔着，逃离这片空间。

　　 ……

　　 从排练室出来，沈梦婷满脸通红，泪如雨下。

　　 将两大袋子零食扔进垃圾桶，她拐进卫生间，躲在一个隔间，抹起眼泪。

　　 右手的几根手指被纱布裹住，抬袖擦泪时，黏糊糊的泪液蹭到纱布，印出深色水花。

　　 不争气的泪水，越擦越多。

　　 狭小的厕所隔间，传出女孩无助脆弱的啜泣声。

　　 沈梦婷的委屈，无法表达。

　　 韩若楠对她的态度，完全在意料之中。

　　 她弄伤一只手，只为逃避这件事。却还是，拒绝不了老师。

　　 老师是为她好，老师有为她着想的理由，老师也是想让她获得尊重……

　　 可是，老师怎么会懂，她面对韩若楠那伙人的恐惧？

　　 怎么能够理解，食物链最底端的自己，根本不被那些人放在眼里！

　　 她主动到韩若楠面前，得到的不是尊重，是当面羞辱，是自找苦吃！

　　 在这一刻，她平等的恨这个世界。

　　 恨这世上所有对她不公的人，恨欺负她的韩若楠，恨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将她推入刀山火海的沈老师，也恨自己……

　　 恨自己娘胎里带出的胎记。

　　 恨自己没有力拔山河的能力，可以打败那些欺负她的人。

　　 也恨自己窝囊柔弱，拒绝不了老师硬塞给她的烫手机会。

　　 学校，真是地狱一样的地方。

　　 实在是，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