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楠坐在靠墙最后一排，恰好，也是沈知语唯一能清楚观察的位置。

　　 女生在开小差。

　　 课本立在桌面，在课本下，潜藏的是一本素描本。

　　 手上铅笔涂涂改改，画上人物已有雏形，能够看得出，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霍天。

　　 少女心事，一眼所见。

　　 正是青涩朦胧的年纪，沈知语有过这个年纪，也懂韩若楠的状态。

　　 从同学口中，她早得知，韩若楠是霍天的跟随者，行为喜好都很受霍天影响。

　　 也在这刻，沈知语恍然悟了，昨晚萧默言的话意。

　　 让食物链最顶端的人去维护最底端的人，才能够起到保护效果……

　　 那么，她首要去改变的，应该是霍天对沈梦婷的态度。

　　 而不是擅自做主，给沈梦婷创造与他们接触的机会。

　　 迟一步…

　　 沈知语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懊悔不已。

　　 可伤害已经造成，该由她承担的结果，也已宣判。

　　 现在，任何想法，都为时已晚。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方。

　　 处于事件中心的沈梦婷，也并不好过。

　　 她今天不用上学，算是达到目的。

　　 可待在家里却忐忑难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昨天，沈梦婷彻夜未眠。

　　 她一早下楼，恰好，偷听到母亲给学校，给教育局打电话，投诉沈知语。

　　 躲在墙角，将母亲怒发冲冠的状态收入眼中，沈梦婷心惊胆战，捂着嘴巴不敢出声。

　　 逃回房间，她躲进衣柜。

　　 昏昏沉沉睡了几个小时，才被咚咚作响的敲门声吵醒。

　　 柳蓉在外头敲门，许久不见打开，不耐烦地让阿姨拿来钥匙。

　　 待到她推门而入时，沈梦婷恰好从衣柜里滚出，笨拙地撞上床角，摔个四仰八叉。

　　 素颜脸色极差的柳蓉，眉头一皱，表情也更凶恶了。

　　 “有床不睡，非要睡衣柜。天天看些吸血鬼动画片，学那乱七八糟的东西，搞得自己也人不人，鬼不鬼！”

　　 满嘴嫌弃的话，她扭着腰肢走进房间。

　　 紫粉色睡袍随迈出的脚步掀动，自带一股盛气凌人的压力。

　　 沈梦婷好不容易爬起来，见到母亲，却往床角瑟瑟缩去。

　　 黑亮的瞳孔里，盛满畏惧。

　　 她一直都是，很怕母亲发脾气的。

　　 “躲什么躲，我是你妈，还吃了你不成？”

　　 柳蓉没好气的出声，随手将柜门掀上。

　　 一阵风将衣柜里潮湿复杂的气味带过，惹得她拧眉挥手，“把衣柜弄的跟垃圾堆一样，又脏又臭！你还是不是女生？”

　　 从神情到动作，无一不是在嫌弃。

　　 沈梦婷垂下脑袋，小脸写满委屈，“我等下理掉。”

　　 “你最该把你自己好好理理了！”

　　 涂着红色指甲油的食指落在沈梦婷脑袋上，攫取她落在脸边的长发，柳蓉用力扯了扯。

　　 “成天蓬头垢面，头发油也不知道洗，走出来就是一副不清爽的样子，跟垃圾堆里的小孩有什么区别？”

　　 “就你这幅模样，哪个同学愿意跟你玩？我要是你同学，我也讨厌你，也天天背地嚼你舌根！”

　　 “你姐跟你弟，都不乐意跟你玩。我成天就忙着给你转学，还给我搞出这么多事，搞得全世界都无缘无故欺负你，你该想想，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柳蓉看到沈梦婷就来气，眼里火花蹭蹭，恨不得将她烧成一把灰，就当没生过！

　　 家里三个儿女就她最不省心！

　　 成天搞的自己是边缘人物，家里姐姐弟弟玩不好，家庭聚会也融入不了。

　　 去到学校，也一天天的，都是问题。

　　 专门处理她的事，就足够柳蓉心里憋一股闷火，是真的烦！

　　 要不是十月怀胎生出的一块肉，真想丢到大街上不管不顾了！

　　 “你那个老师，我已经投诉了。我会盯着她的处理情况，她那样欺负你，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柳蓉双手环胸，挨着床沿坐下，叠起长腿，“但其实，你自己问题也很大！”

　　 “从小到大，你隔段时间就有情况。传到我耳朵里的，都是你被人欺负的事，各种各样的人，换几个学校都一样。合着就是全世界只怼着你一个人欺负！就你永远碰不上好人，周边全是恶人！”

　　 “你说这有道理么？”

　　 柳蓉反问她，“怎么就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谁都欺负你，就真没一个人对你好？”

　　 沈梦婷脑袋垂低，双手揪住衣角，被说的毫无还口之力。

　　 “但凡你被欺负，就要我转学，大大小小学校已经换很多了。你不累，我都累！”

　　 “妈妈，对不起……”

　　 她弱弱出声。

　　 “说对不起没用！这话我听的耳朵都出茧子了！”

　　 柳蓉不耐烦地翻起白眼。

　　 瞧她越是窝囊，越是可怜，就越是觉得她活该。

　　 就这幅模样，能讨谁喜欢？

　　 费半条命把她生出来的自己，现在看她都烦得要死！

　　 “我跟你爸，昨天商量好了。要送你出国，在国外给你找个学校上。”

　　 “在这里上学，你但凡惹出点事，我就要给你转学。就是太让你觉得，你背后有靠山，有退路，才不去适应环境，马上就退缩！”

　　 “以后你出国去，国外山高水远，你就是碰上不公平，也自己调节，适应环境！别只想着靠家里，靠我！”

　　 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沈梦婷抬起头，黑瞳泛着水光，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母亲眉心褶皱的情绪，她再熟悉不过。

　　 明明只是生气，怎么就不要她了？

　　 “妈妈，妈妈我不要出国……”

　　 缓缓反应过来，女孩嘴角下撇，眼泪如豆，刷刷落下。

　　 爬着上前，一双小手颤颤巍巍，拉住母亲的裤脚。

　　 像只被丢弃的小狗，摇尾乞怜，“妈妈别送我出国，我想留在家里，我不想出国。妈妈，求求你了……”

　　 柳蓉已不胜其烦。

　　 看到她的眼泪，都觉得是枷锁。

　　 从她落地，带着那丑陋的胎记起，柳蓉就无限后悔生了她！

　　 都怪当年那医术不精的村医，说她怀的是儿子。

　　 就算是孕期吃了很多药物，就算丈夫、婆婆、全世界都劝她打掉，她也坚持要生。

　　 抱有侥幸心态挺过孕期，结果生出的是半脸胎记，容貌丑陋的女儿！

　　 沈梦婷就是一个沉重的包袱，甩也甩不掉，背在肩上又如同驮着一座山！能将人压垮！

　　 柳蓉狠心撇开她的手，咬牙道：“求也没用！出国这事，已经定了！”

　　 “这个月，我就会把你的护照，转学手续全部办好。月底你就给我出国读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