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两个祁瑾
这个决定,两夫妻讨论了七八天。
“老谷,这万一被女儿识破了......”谷太太担心女儿会受刺激。
“不会识破,”谷先生盯着他的信息表:“我们都消息已经够多了。”
“亭亭每天待在房间,知道的一定比我们少。”
“她不会识破的。”谷先生右手紧握一部新手机,连电话卡都是他买的。
从这个行为开始,一场风险极大的赌博渐渐走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
谷亭亭的手机里突然收到了祁瑾的好友申请。
那个时候的谷亭亭,脑海里已经有了一套完美解释祁瑾为什么不联系自己。
而如今“祁瑾”主动找上门,自然也能说得通。
【阿祁,你是遇到麻烦了吗?】
这就是聊天记录里最开始的话。
谷先生用这个号一步一步劝谷亭亭回归正常生活。
【亭亭,我最近进组。导演让我多去健身】
【是和莎琳姐那部戏吗?】
【是,我跑步的时候发现剧组取景的地方我很喜欢,你家外面怎么样?】
【我不知道,外面好像在下雨......你可以给我看看吗?】
这句话让谷先生立马从办公室跳起来,他是个工厂的老板,原本是妻子和他一起在管。
他立马给这两天在家里照顾女儿的妻子打电话,问是不是下雨。
谷太太说是。
“和兰,女儿可能愿意出门了。”
“你今天在门口说说外面的风景,往好了说。”
谷先生挂断电话,苦思冥想了一句话回:
【那等你家雨停了,我们交换。】
两分钟后,谷亭亭的消息传了过来
【好】
谷先生当天坐飞机赶到祁瑾拍摄的地点,蹲守祁瑾第二天早上晨跑的路线。家里那场雨下了三天,从第二天开始,谷先生便开始给女儿发祁瑾晨跑路线上的风景图。
他说自己想先分享给她,让她先欠着。
【晨跑很舒服,等天气好了你可以试试】
【阿祁你知道外面天气不好?】
【我一直有关注你的天气】
【别闷着自己】
谷先生把屏幕上显示的两地天气截屏过去。
既显示自己在拍摄地,也显示了他确实在关注谷亭亭所在的城市。
第三天,听妻子说,亭亭站在窗户边发呆。
第四天,谷先生的照片过去后,谷亭亭趁着妈妈出门,独自一人下楼在小区楼下拍了一张照。
清晨的太阳很温暖,树叶上的绿叶晨露未褪,莹莹如珠。
谷先生蹲在那条陌生又熟悉的步道上抱头痛哭。
第五天,谷先生在这边租了个小房间,一定就是三个月。
直到祁瑾拍完戏为止。
他听妻子说,今天亭亭是她在厨房做菜时出去的。
第六天,下雨。
祁瑾早上有拍摄任务没有来。谷先生公司也有事必须回去处理,谷先生只好让谷太太去厂里帮他处理。
谷先生穿着雨衣走在那条跑道上,手里拿着一台最好的照相机,使劲找着每个角落里有生命力的场景,有时候他能蹲在一根孤零零的野草拍上几十张。
希望女儿也能像这些生命追逐太阳一样,在太阳底下好好活着。
她不需要像这些野草活在乱石焦土里,只要她愿意出门,他和妻子会尽其所能给她最好的土壤。
他不懂摄影,祁瑾也不太懂。
拍一张他满意的照片要花很久。
接下来几天,祁瑾都没有来。每天在这条步道上费力挖掘的只有谷先生一个人,以至于来晨跑的人有几个已经眼熟他了。
不过谷先生一直带口罩散步,也没什么人记住他的样子。
他们上来问他这条破路有什么好拍的。
铺路的石砖都有些碎裂开,坑人得很。稍微不小心就容易被绊倒。
谷先生每每可以把一根石缝里的草,或者路边一行淋雨搬运的蚂蚁的故事如数家珍。
有人觉得他过分文艺,是个文艺工作者。不过他们对他的拍摄技巧不甚满意。
有人觉得他十分乐观,“老弟,你这性格可真好。”
谷先生只能苦笑。
他只不过是个手忙脚乱的父亲。
就这么过了十多天,他必须回公司看看,加上妻子那边好消息不断,他也想回家看看女儿。
起飞那天早上,他撞上了祁瑾。
是真的撞上。
他在路边拍枝头的喜鹊,为了找角度不知不觉退到了路中间,和路过的祁瑾撞了个人仰马翻。
喜鹊在枝头看着祁瑾把他扶起来,然后道歉。
谷先生的摄像机摔在地上,他人还没站稳,又弯腰去捞自己的相机。
祁瑾让他检查一下,如果有损坏他愿意赔,“没关系,也有我没看路的原因。”
谷先生检查了下相机,没问题。枝头上的喜鹊居然没有被他们的动静吓走,仿佛在枝头等着他拍照。
谷先生盯着那只过分镇定的喜鹊,他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希望。
他没有让祁瑾赔偿,他对祁瑾说:“年轻人,是我太入神害了你。”
“我照相技术不怎么好,可以麻烦你帮我拍一下那只喜鹊吗?”他抬头望着枝头的鸟。
祁瑾说:“我不懂摄影,先生。”
“没关系,我认识你。我女儿非常非常喜欢你——”他说:
“如果她知道是你帮忙拍的,一定比我拍的,更能让她开心。”
祁瑾虽然觉得奇怪,他不要签名也不要合影,只是用他的相机拍一张照片,这位父亲要如何向女儿证明是他拍的。
但事情少,对祁瑾没有坏处。
他帮忙拍了一张,然后就把喜鹊和人抛到了脑后。
这只是他忙碌人生里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以至于他大半年后再次看到这张照片都想不起来,那无数张被精心保存的图片里,确实有一张是他亲手拍摄。
对祁瑾而言,真相就在这一张照片,这只喜鹊里。
只可惜这对他而言太难了。
而那张照片是谷先生介绍时最坦荡的一张图。
因为这真的是祁瑾所拍。
他把图片发给女儿后,就上了返程的飞机。
这样的生活大概过了两个月,谷先生在祁瑾不知道的情况下,时常跟着他四处奔波。祁瑾在台上演出,谷先生忙着在台下琢磨怎么吸引女儿出门。
在祁瑾即将拍完那部戏的时候,已经愿意出门的谷亭亭突然说:
【我给你准备了一条红绳手链,你给我个地址,我寄过去。】
【我去庙里帮你求的,保佑这部戏一定能让你大火,宣传的时候带着最有效了】
【阿祁?地址】
谷先生纠结了很久,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地址,既没有寄到自己的出租屋,也没有寄给祁瑾收到。
接到手链后,谷先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让祁瑾带上这条手链。
他知道偶尔明星也会翻牌粉丝的礼物,可是这情况实在太少,在祁瑾身上更是几乎没有发生过。
他这人洁癖严重,所以团队一直和粉丝说不要送,送了他用的概率也很小。如果有人还是送了,粉丝送的东西几乎都是团队过问,祁瑾知不知道都是一回事,更别说带在身上。
谷先生头发都快掉光了。
他没办法,想去见见祁瑾本人,但是明星进出身边都有保镖,就算接触到工作人员,他们只会礼貌的请他离开。
至于祁瑾,他压根不记得有他这么个人。
谷先生只好送礼,和所有粉丝一样送礼。
在祁瑾拍摄期间送到剧本的礼品,大概率是可能送到他手上的。
谷先生把钱、两条手链、和一封信送到了祁瑾手里。
信中详细编撰了一个男孩的故事,他不想女儿的真实情况暴露,毕竟如果团队想,很有可能拿这个故事大做文章。
所以他刻意拿了两条手链,万一祁瑾选择戴上,这个故事公诸于众,他还可以和女儿说那是另一条手链的故事。
那个故事,是他女儿故事的变体。
他把女儿在祁瑾身上花费的心血和时间借另一个名字转告,把女儿的疯狂隐去,免得吓到这毫不知情的另一方。
谷先生写的那个男孩,是有些抑郁症的。
和女儿不同的病症。
那个男孩希望祁瑾戴上手链,这样能鼓励他好好生活下去。
就像他希望祁瑾能帮亭亭一把,让她重新焕发生机一样。
她当初没日没夜的替祁瑾反黑,购买他的代言,房间里无数他的海报、卡片和工艺品。
时间、金钱、精力,谷先生眼睁睁在旁边看着她砸进去一切,他以为这是在养一棵树,能让亭亭借着他的光好好活下去。
后来,谷先生才知道那是一个无底的海。
亭亭所有的心意投进去都是泥牛入海。
金钱、心意都毫无回音。
那条手链消失的无影无踪。
对于粉丝来说,这样的情况很常见;但是对于只是为了女儿步入圈子的谷先生,他无法理解,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得不到回应,那么亭亭的心血算得了什么?
那些整天整天在这里追着明星的年轻人,到底可以得到什么?
亭亭问他:
【阿祁,你没有戴手链,是觉得不好看吗?我送过去前有拿东西消过毒,你可以放心带】
谷先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停顿了很久才说:
【工作人员不小心弄脏了,我准备叫他们洗一洗,放在家里】
亭亭很相信祁瑾,甚至没有多问,继续和“他”分享自己今天去学了游泳。
接连半个月,亭亭送了很多东西过来。祁瑾的戏拍完了,又开始变得行踪不定。谷先生只好跟着祁瑾四处变换地方,方便接受女儿的信物。
这些东西一样都没有在祁瑾身上出现过。
谷先生常常拿着这些东西泪流满面。
怕自己瞒不下去,也心疼女儿的心意得不到回信。
他甚至开始怨恨舞台上那个“无情人”。
直到有一天,他的两台手机分别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妻子说,亭亭今天开口问她,爸爸去了哪里。
女儿终于发现好久没见到他了。
坏消息是,亭亭对祁瑾说:
【阿祁,我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