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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劳燕具亡

   霍逸的手抖如筛糠,一刀开膛后,王志高的眼睛死死瞪着她,仿佛第一次见到她。

   比起被杀害的愤怒,王志高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这个一辈子逆来顺受,步步退让的女人,居然有杀人的胆子?

   她嫁过来时连饭都不会做,买了顿黄鳝回家吃,教她用锥子钉住黄鳝的头,然后拉直黄鳝还在活蹦乱跳的挣扎,然后一刀从头划到尾,给它开膛破肚。但霍逸从第一步用锥子开始就不敢做,整整磨蹭了一个上午,最后是王志高自己杀的黄鳝。

   渐渐到后面,霍逸也就习惯了。杀鱼宰鸡眼都不眨一下,但杀黄鳝她依旧下不去手。

   杀人,霍逸连打架都没打过,怎么可能杀人?

   事实证明,霍逸确实是头一遭,就像她第一回给鱼开膛破肚。

   刀刃刺进血肉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她握着刀柄,刀尖感受到的每一寸阻力都忠实的传到她的指尖,她能感受到血肉被破开后又黏腻吸附在刀身上,每一寸阻力都是一个活着的生命在控诉她,阻挡她。

   刺破皮肉的声音,和隐隐渗出血腥气令她作呕。

   刀刃前半寸如破竹之势,但后半寸霍逸的手却仿佛失去了力气,她面对着王志高怒目圆睁的脸,嘴唇颤抖:“......我没有别的选择。”

   从刀刺入王志高身体的那一刻起,霍逸就忘记了呼吸,她的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双手、刀、和眼前起伏的胸膛。

   她似乎想给王志高解释,但空气通过口腔涌入喉管,血腥气混在其中,霍逸感觉王志高狰狞的面目扭曲着就要伸进她的嘴里,透过食道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扯出来,将她肚子里的一切绞碎如泥。

   “呕——”霍逸猛地放在刀刃在床边干呕,一下又一下,但除了吐出几口酸水,许久没吃饭的她也吐不出什么来。

   霍逸吐到眼泪婆娑,心口的恶心和手上的颤抖都没褪去,等她抬起头,王志高已经没有气息。刀不再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现在像插在一块石板里。

   血逐渐洇湿他的身体。

   霍逸再次握住刀柄,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勇气再尝试把刀从咬合的血肉间拔出。她跌下床,背靠着墙壁缩成一团,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她的喉咙又开始充胀,令她不得不再次开始呕吐。

   她足足在地板上冷静了一个小时,和死人在咫尺之间共处了一个小时,和她杀死的人待了一个小时,才勉强重新站起身坐回床边。

   霍逸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眼皮盖住眼睛尚嫌不足,额头和脸颊的肉也争先恐后的挤到眼睛周围,死死护住脆弱发达的眼球神经。她浑身无一不在颤抖,指尖依旧没有力气,每一根手指的神经都已经失控,她不得不用手腕的力量夹住刀柄,才将刀子迅速抽出来丢在地上。

   血失去最后的阻碍,汩汩涌出,冰冷的铁锈味逐渐溢满整个空间。

   霍逸又一次滑下床,在床边无力坐下。她拿出手机,想给孩子打个电话,却想起自己是个杀人犯,不能在杀人后联系孩子,把他也拉入这滩烂泥里来。

   她取下床头的纸笔,就地写起了遗书。

   想杀王志高的念头,她不是一时之间有的。王志高不死,她的孩子永远无法解脱。

   她死后,儿子,甚至早已离开的女儿都会被他威胁,一个赌徒不知收敛,迟早会变成亡命之徒。

   霍逸的时日无多,但孩子们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他们要好好活。

   但霍逸从没有杀过人,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

   因此她没有提前写明谢罪的遗书。想的就是万一自己失败了,王志高也会变成绑架犯和杀人犯。这样或许还能让他去牢里蹲个十几年,即便他逃走,想来也不敢再去骚扰两个孩子。

   现在她成功了,需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霍逸手下的字颤颤巍巍,似八岁的小孩,又像八十老妇。

   她仔细读了这封自白书三遍,仔仔细细读过,又写给两个孩子的遗书。虽然妹妹不一定能看到,但做母亲的不能忘记她。

   写完给孩子的信,霍逸声泪俱下,伏在桌上哭到泣不成声。

   她打电话报了警,然后将刀上的血洗尽,用同样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霍逸只希望自己没有找错心脏的位置,在杀了一个人后,似乎连自杀这样的选择都比往日要来得容易。

   霍逸怕死,好些年前撑不下去的时候也想过死,甚至连带着孩子都不想再管。但她活了下来,不只是放不下孩子,还有不敢。

   死太痛了。

   她找不到除老死外,可以安然死去的方法。

   医生一步一步宣告着她的死期,霍逸反而有些许期待。

   所以她平静的等待着死亡带走她,安心过好活着的每一天。

   连面对王志高时都心平气和了许多。

   现在,她还是要自己朝死亡走两步,不能在原地等了。

   霍深最后收到的,只有母亲的尸体和一封信。

   母亲至死都没有和王志高死在一个墙里,她独自睡在浴缸里,和王志高中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但又死在同一间屋内,就如同她直到死去都未能和王志高劳燕分飞一样。

   霍深至今无法体会到,母亲结婚前在王志高身上体会到的幸福感。

   她没有贬低王志高最开始的模样,只是一样样告诉自己她的人生。

   然后,在最后,愿他和妹妹:

   “永不遇阴霾”。

   霍深的脑海里闪过这许许多多,母亲和王志高的首尾,满屋子死亡的味道,还有那张沾满泪渍的纸。

   “他来威胁我,还没拿到钱就死了。”

   霍深什么都没说。

   “......”千金直觉里面有个很长的故事,他爸总不会是平白无故死的。

   “怎么死的?”

   “心脏出了点问题。”霍深笑着说。

   “哦,心脏病啊。”千金点点头,那也是活该。

   这种人死了就死了,最好自己死在哪个臭水沟里,免得拖累别人。

   “你运气挺好。”千金听到这人死了,一口气舒服了很多,忍不住赞叹道。

   【好歹死了个人,虽然死的好,但咱能不能收敛一点,照顾照顾小朋友】

   【大快人心,老天爷收人最舒服的系列】

   【黄赌毒不能碰,一碰毁全家】

   【。。。这死的好巧啊,心脏病居然浪这么久都没死?】

   【霍深妈妈现在还活着吗?】

   “我的运气是很好。”有个最好的母亲,只可惜没有时间给他尽孝道了。霍深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的放浪,母亲为此失望又燃起希望,一次次的劝慰。

   即便她真的想过他要往王志高的路子上走,她也没放弃他。

   “只可惜,妈妈也走了。所以,我现在在世上的亲人,就只有我那啃脚趾甲时期就分开的妹妹了。”

   霍深笑着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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