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回到钟鼓楼时,兰香快急疯了。
看见茵茵跟着柳从心回来,身上还穿着小厮的衣裳,兰香更气不打一处来,她是个暴躁性子,有时发起火来,也不管你是主子还是奴才,譬如伺候茵茵换衣裳时,她便忍不住教训茵茵道:“小姐如今是伯爵府小娘子,凡事都该三思而后行,幸而是回来了,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奴婢这一干人等的小命都没了,想是奴婢不配伺候小姐,小姐若再如此,奴婢就自请去厨下打杂,去外院看园子。”
茵茵连忙捂住她的口,眼中满含歉疚,“我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兴起,我发誓我再也不这样了,”说着,还认真曲起三根手指发起誓言来。
兰香又好笑又好气,“小姐也别发誓,只要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便知道什么事行得,什么是行不得,”说着替茵茵把鸾带束上,束得紧紧的,仿佛这样便能把这胆大包天,不守规矩的小姐绑住。
茵茵不敢再招惹她,便道:“兰香,我饿了,我还没吃午饭呢!”
兰香嗔了她一眼,替她束好鸾带,理好裙摆,便去命小二送酒菜点心上来。
茵茵和柳从心同桌用饭,兰香侍奉在一旁,对柳从心也没好气,“柳小姐自个儿爱玩就罢了,没必要把我们小姐也带去,她耳根子软,又贪新鲜,跟你外出回头出了什么事,您怕是担不起责,责任都在我们这些小丫鬟身上,只求柳小姐发发善心,留我们一条命罢!”
柳从心听不得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当即放下筷子,“出什么事,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我也没把她怎么样,况且外头那些仆妇也不知道,只要你不说,谁能把你怎么样呢!”
茵茵连忙叫停,捡起筷子递给柳从心,“快吃饭,吃饭,”说罢又命兰香,“兰香你等了我许久,想必也饿了,不必在旁伺候了,下去用饭罢!”
兰香应是,蹲了蹲身,这就推门出去了。
茵茵大大松了口气。
待人远去了,柳从心才拿起筷子继续用饭,她说:“你这丫鬟好伶俐的嘴!”
茵茵笑道:“是呢,连我也怕她,不过她事事都是为我好,你不会怪她罢?”
柳从心道:“我不怪她,毕竟是我带你出去的,”说着往茵茵碗里夹了块松鼠鱼,“你不知道我的脾气,我火气是有些大,气过就好了,从来不记恨人的,我丫鬟也敢跟我顶嘴呢,只要她说的有理,我从来不罚她。”
茵茵笑了,也舀了个酒酿丸子放进她碗里,“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爽快的人!”
两人高高兴兴用完了午饭,又互相邀约对方去自己府上做客,依依不舍在酒馆门前分手,各自往各自的轿子去了。
在轿子里,茵茵还忍不住回味今日游船的快乐,和见到九思的欢喜,但兰香却是一言不发,茵茵愧疚没带兰香出去见识金陵大街小巷的景色,于是把自己游湖时所见情形,所吃的酒菜,绘声绘色地向兰香描述了。
兰香变了脸色,“秦淮河畔便是十八楼,那是什么地儿小姐您知道么?怎么能去那儿呢?柳家小姐胆子太大了,竟诱使您去那里!”
茵茵见弄巧成拙,连忙岔开话,“兰香姐姐,我在那里看见国公府大郎了,他在一艘花船上,那船上还有吹笛的女子。”
兰香脸色更黑了,“什么?小姐还遇见熟人了,他认出小姐没有?”
“没……没有,我想说的是,那赵家大郎不是好人,才跟三姐姐说亲,这又去寻花问柳,幸好三姐姐没看上他。”
兰香脸色黑如锅底,“小姐连他寻花问柳也瞧见了,不得了,往后小姐还是在府里好生读书罢,再不要同柳家小姐外出了。”
茵茵无话可说。
当日回到陆府,已是申时一刻了,茵茵没回秋爽斋,而是先去了新桐斋寻玉菁,如今她进新桐斋小丫鬟再不敢把她关在门外了,只禀报了一声便请她进去正厅,正在书房练字的玉菁听说她来,特地中断了临帖前来相迎。
两人一同进了梢间,茵茵把赵伯真在花船上听曲儿的事向她说了,自然不是说她亲眼所见,而自称是柳从心告诉她,而柳从心又是无意听她哥哥提起的。
玉菁面色始终毫无波澜,“横竖此人已与我无干,母亲说他就要与宋家小姐定亲了。”
茵茵大为诧异。
玉菁站起身,踱着步子走到一盆娇艳欲滴的蝴蝶兰前,用食指逗了逗紫红色的花朵儿,道:“我本也没想同他有什么瓜葛,他见过我之后十日之内便又寻着了如意的女子,可见他并不真心,只是急需娶亲,随意哪个家世相当的他都乐意。”
茵茵颔首称是,心道这人果真不是好的,将要与人家小姐定亲,还寻花问柳,真为那宋家小姐不平。
既然玉菁无意于他,茵茵也就放心了,她又旁敲侧击地问起九思管理府中产业的事,玉菁道:“正月那会儿母亲便把几个生意不好的绸缎庄交由九思和怀文管了,母亲说他们谁管得好,往后便把府里产业都交由那人打理,如今两人早出晚归,事忙得很。”
“原来如此,”茵茵连连颔首,走过去对玉菁道:“我看九思哥哥更懂得打理生意。”
“是么?你怎么知道?”玉菁笑问。
茵茵不好说自己已经去看过了,便道:“我胡乱猜的。”
玉菁却道:“我看他们两个都不是这行的料。”
这时茵茵忽然想到,既然太太接过了邱姨娘的手,那府里人事调动想必都由太太说了算了,有一件事一直压在心头,那便是她初进府时被派去厨下打杂,事事教导她的厨娘刘大娘如今还在厨下吃苦,她要把她调到自己院里来。
茵茵将此事向玉菁提了,玉菁道:“这样小事,叫薛妈妈替你办了就是,我来同她提。”
“那就多谢姐姐了。”
“姐妹之间不必言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