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阔瞧了瞧前后,此处乃是西街,市井人多,嘈杂非常,像这样的小茶楼多不胜数,一看就不是他们这种身份会来的地方。
公主来此地,想必自有她的深意。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茶楼,店小二见百里清是熟人,将他们带到了二楼常坐的位置。
“哎呀贵人,许久不见您了,今儿怎么得空来了?”店小二擦着桌子,笑呵呵的问百里清。
“出了趟院门。”她随口回着,“你知晓的,我爱喝炒茶,不知店里近来可有厉害的炒茶师傅?”
店小二眉开眼笑道,“知晓贵人您的习惯,小的这就去安排您试茶。”
说罢,店小二转身忙活去了。
百里清垂下眼睑,怀念道:“陛下也爱喝炒茶,以往我同他出宫,他总是闹着要来这里喝上一杯。”
“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便想着来这里寻一位炒茶师傅。”
郑阔闻言,唏嘘一声,“逝者已逝,您节哀。”
百里清微点了点头,抬眸时,眼中有水雾氤氲。
郑阔看她这样,不免想起了十四岁披甲上阵的先帝,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不多时,店小二端来了几碗茶。
百里清拿起汤勺,一杯抿一小口,尽数尝完后她摇了摇头,“味道都不对。”
郑阔拿起勺子,将自己面前的那一份也尝了尝,感觉都是一个味儿,尝不出什么区别。
百里清掏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道:“劳烦小二告知店家,若有新来的炒茶师傅,必给我留着,五日后我再来。”
店小二收了银子,欢欢喜喜的送两位下了楼。
这位可是个难得的贵人,她来一趟,顶得上他们卖两月茶。
将人送至门口,店小二亲眼瞧着他们身影没入了人海,方才转身进了屋。
将十两银子都交给了掌柜,又告知了掌柜百里清的需求。
“掌柜的,近来西北来了不少难民,要不咱贴个招工帖?”
掌柜的闻言,笑眯眯的看向小二,“你小子就是聪明,不枉费我每月多开你十个铜板工钱。”
说着提起毛笔,写了张“本店新招炒茶师傅”的帖子,递给了小二,嘱咐道:“贵人喜欢喝地地道道的西北肃城炒茶,有肃城口音的都带来见我。”
“得嘞。”小二应了声,端着浆糊去贴帖子了。
话说百里清刚到丞相府,就被请去了尉迟齐的霁风院。
她自是不愿意去的,但请她的人说了,若是她不去见尉迟齐,他就让人将他抬到翠竹苑。
她的地方,可不愿意让脏东西沾染。
紫萝等在廊下,她进了屋子。
尉迟齐趴在床榻上,身上穿着薄薄一层衣衫。
屁股应当是被纱布缠了许多层,看上去像垫了个棉花包在腚上似的。
夏日里,伤本来就难照顾,他又用不到上好的金疮药,以至于好几日过去了,他还是不能下地走动。
屋子里充斥着浓重难闻的中药味,令百里清很不适。
百里清坐在椅子上,手中捻着帕子抵在鼻尖,清冷道:“有什么话,你说吧。”
“那日你见到郑尚书都跟他说了什么?好端端的他怎么就参我了?定是你在背后搞鬼。”尉迟齐扭头看向她。
她的脖子上白皙干净,哪里有淤青掐痕?
她抬起的手臂,宽大的袖子一直卷到了胳膊肘上,纤细的手臂白嫩细腻,一点儿伤痕也没有。
百里清忽地看向他,勾唇一笑,分明就是挑衅讥讽,她道:“我同他说了什么,你母亲不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们了吗?”
“若是不信,你大可以拉上你母亲去找郑阔对质,横竖我说的你又不信,何苦来哉?”
“你……”尉迟齐气的差点倒过去。
被参那天回到家,父亲就把母亲叫到书房问责了,但母亲的回答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
定是太华这贱人跟郑尚书打了什么哑谜,蒙蔽了母亲。
但眼下不是跟她计较这个的时候。
崔嬷嬷说了,为了给他治伤买药,祖母把她的棺材本都拿出来了。
他着实觉得对不住祖母,这银子用了,他心烧得慌,他得尽快还给祖母。
思及此,他又把愤怒压回了肚子里,声音尽量柔和的问着:“我如今这样,你可高兴了?”
“哦,我高兴如何,不高兴又如何?”百里清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问着。
尉迟齐倔强的头一扭,正视前方,声音变小道:“你若是高兴的话,就把先前的承诺兑现了。”
百里清手指搅着帕子,反问:“我先前答应你什么了?”
“你明明……”尉迟齐觉得她是故意的,她明明说过自己让她高兴,她就先拿一部分银子出来填补公中的。
“太华,你贵为公主,怎能出尔反尔?”尉迟齐苦着一张脸,重新看向她。
她淡淡道:“你还知道我贵为公主啊?那你骂我贱妾的那些该怎么算?算你以下犯上吗?”
“以前你说过的,我们之间,随性就好,无需在意礼节。”尉迟齐旧事重提,试图对百里清使用糖衣炮弹大法。
“以前是我眼瞎。”百里清说着,缓缓从椅子上起身。
看她油盐不进,尉迟齐渐渐也没了耐心,声音变冷道:“我已经把贬你为妾的奏折呈给皇上了。
他没批阅就是默认,既然你是我的妾,那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太华,除了我你还能仰仗谁?你去御前闹了那么一通,到头来还不是没让我革职?”
“我同你青梅竹马,我是伴着你长大的,我对你不可能没有一份情谊,你在这繁华的京城,享受着锦衣玉食。
你根本不知晓边疆打仗有多艰辛,根本不明白百姓有多拥戴皇上,时移世易,我们都应该顺势而为。”
“逆天而行,是没有好下场的,太华,若不是我替你拦在前面,你这前朝余孽的一条贱命,你以为皇上不敢杀吗?”
“我手刃你母后,杀你皇室族亲,为的还不是多挣一份从龙之功,好护你一世安稳。
我的良苦用心,不指望你能体谅,我只希望你能安心留在我身边,因为我们现在风雨同舟。”
尉迟齐紧皱眉头,说的当真是情真意切。
虚情假意的人就是这样,撒谎撒到最后,假的也能说的比金子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