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吉楼厢房里，小都督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拨弄着算盘。
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站着一男子，乍一看和秋石一模一样，再一细看，发现并不是同一个人。
他开口道：“主子，西北境内五州所有钱庄的存银加起来不足五百两。”
“现在整个西北鼓励百姓使用银票，而银票上的戳是咱们西南银号的。
这万一要是哪天有人发现银票兑换不出银子了，岂不是要跑去西南闹了？”
举国八府都设有独立的银号，虽名义上归朝廷所有，但实际上都控在在各府自己手里。
拓跋督以前是西北总督，又是得了封号的护国大将军，这西北的一切自然都掌握在他手里。
他把西北的存银都揣进自己口袋里了，如今造反成功一朝登位，不想背负骂名就找个人接手烂摊子。
世家贵族和百里清手中的银号他动不了，就把心思打在了西南银号上。
这是要一步步逼着小都督主动出击，将世家贵族手中的银号抢过来。
抢了银号就有了存银，有了银子就万事好说。
“整天搞这些借刀杀人的腌臜事儿，他也不把哪天被刀戳死。”小都督一把推开算盘，颇不耐烦道。
“秋枫，你继续找负责西北银号的那些人，找到后有用的抓起来，没用的杀了。”
“是主子，属下领命。”秋枫应着，“还有件事儿主子，西北战场最后一役阵亡人数查明了，少了六千零六人。
先帝出征时带着六大护卫和六千近卫，人数刚好对上。”
最后一役，便是太华的弟弟御驾亲征那一战，虽然打赢了，但一战死了十万多将士。
便是少了六千多人，也没人会去一堆尸山血海里核查清楚。
拓跋督镇守在西北数十年，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无数，却没拿下对方一座城池。
每次军功都是以杀敌挣的，北狄和大兴闹到现在不死不休的境地，焉知和他没有关系？
“知道了。”小都督应着：“秋石不擅调查，这段时间他代你留在京城，你便安心去办我吩咐你的事。”
“是主子。”秋枫应了声，转身离开了。
有了皇帝口谕，百里清过了几日清闲日子。
上一次，她也算是试明了拓跋督对尉迟宿父子的态度。
有郑阔从中相助，也没能将尉迟齐彻底赶出门下省，看来是换个法子了。
月明星稀，窗户开着一条缝隙，屋子里是碧荷从宝吉楼买来的冰块。
百里清扯了被子，刚要躺下时，就听见窗户“吱呀”一声。
她半撑着身子要扭头时，就见来人已经坐在了床榻边沿。
他一身玄衣，面上仍然覆着那半张黑狼面具。
他声音干净，轻飘飘的问着：“还你的利息，可还喜欢？”
他说的利息，应当是尉迟齐多挨的那八十军杖。
百里清靠在枕头上，不痛不痒的问着：“都督此番前来，就为了此事？”
“宝吉楼归王家，王家根基在西府，西府算半个你的地盘。”
“你把宝吉楼给我，我让尉迟齐滚出门下省，这笔买卖，你做是不做？”小都督淡淡开口。
听着像是在询问，但实则分明就是在告知她。
她垂下眼睑，回着：“不够。”
小都督轻笑一声，道：“贪心是会死人的。”
百里清抿唇不语。
……
皇上让她去劝说刑部那三人，丞相府也没人敢拦着，给她准备了马车，将人送去了宝吉楼。
厢房里，欧阳李早已经等着了。
紫萝将厢房门轻轻推开，二人遂迈步走了进去，送公主到了书房，她便搬了凳子在门口守着。
“外祖父。”她温声叫着。
“清儿快坐。”欧阳李看她面色红润，方才放心了。
“你姨母给我传信儿了，说她愿意进宫。”
百里清闻言，点了点头。
她道：“那外祖父转告姨母，让她再耐心等些日子。”
“你放心清儿，我会同她说的，等她来了京城，必得你们娘俩儿先见上一面。
届时有什么要交代的，你再慢慢同她讲，今日我来见你，是有件事儿同你商量。”
欧阳李说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西府王家的小公子遇刺了，命悬一线，西府飞鸽传信来京城，询问京中情况到底如何了。
“能造反的人，行事能讲什么章法规矩？西府夹在西南和西北之间，他们这是挑软柿子在捏。”
“此事要是不妥善处理，只怕是会叫其他几家也人心惶惶。”欧阳李开口道。
百里清：“他们这是惦记上西府银号的存银了，外祖父给王家去个信儿，让他们配合演一出戏。”
“再者，我有意买下宝吉楼，还请王家开个价。”
“外祖父，西北怕是要不太平了，我已经让郑大人挑了些信得过的人，你再从族中挑出一些人，我欲派他们去西北任职。
拓跋督已经将西北掏空了，恐怕现在整个西北都没多少存银了，若是一内乱，那北狄人趁机杀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欧阳李听完她这话，又狠狠地骂了好一同拓跋督，这才觉得解气了些。
“你放心吧清儿，王家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安抚好他们。”欧阳李宽慰道。
百里清点了点头，“外祖父，我会让神医仙子去一趟西府，无论如何，尽人事听天命吧。”
“好，我在信上会同他们说明的。”
爷孙二人又叙了些家常方各自离开。
从宝吉楼出来时，百里清是和郑阔一道儿的。
郑阔同她还有些事情要详谈，整日闷在丞相府，出来一趟她也想多走走。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到了一家不起眼的茶楼前。
百里清停住脚步，同郑阔道：“郑大人，我走的有些累了，我们坐下来喝杯茶如何？”
郑阔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只有两层的小茶楼，做了请的手势，道：“您里面请。”
“您别嫌我啰嗦，上次您出门就遇见了危险，像这样的小地方，您还是少来的好。”
毕竟是在外面，人多眼杂的，郑阔也不称呼她为公主。
“以前常来的，这里安全，郑大人有心了。”百里清轻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