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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华枝春 怀愫 2353 2024-10-16 04:09

   裴忌“摔马”的时候十三岁,骨骼还未长成, 要不是当日净尘师太赶到的快, 他的腿就真瘸了。

   “世子当时年少, 我剥去肉中碎骨, 接骨缝合, 他都不曾哭叫。”

   朝华从没见过这样处理的外伤, 她怔愣片刻低头把师父说的记在手札上, 还轻声发问:“师父用的是普通针线么?”

   她没缝合过皮肉,但她做过针线,凑近看去, 裴忌腿上看不出丝线的痕迹。

   好问的学生总是更得师长喜爱的, 净尘师太很是满意:“细针, 藕丝。”

   这是她反复试过百余次的才得出的结论, 藕丝比蚕丝更韧, 用藕丝缝合的皮肉, 伤口恢复更快, 病患疮疡症状更少。

   净尘师太指着裴忌小腿前侧和后侧两处伤口, 看向朝华。

   朝华继续回答:“足太阴,足阳明。”人腿上这六条经络是气血生化之源, 长久不动,气血难生。

   太后娘娘特将行宫汤泉给裴忌,不止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暗中行事,确实是为他调理经络气血用的。

   净尘师太觉得今天的教学已经足够,她铺开银针,开始为裴忌扎针行血。

   裴忌年少受伤,伤好之后本该加强行血以保经络通畅,可刚开始那两年他不得不日日坐在竹轮椅上。

   直到太后手中有了权利,他的境况才跟着好了起来。

   要长久下去,三脉衰,气血枯,筋肉肌痹。

   好在年轻,正是气血生发的年岁,这才能慢养回来。

   净尘师太一面施针一面道:“往后就好了。”只要能像常人一样走动奔跑,便不用再按时扎针行血。

   朝华一笔一笔认真记下,净尘师太收针之后,她便放下手札细笔,先替师太绞来巾帕汗。

   净尘师太接过软巾摆了摆手,转身点起一枝短香插在香炉内:“你看着他行血,香烧尽了,你来取针,取下针后让他绕殿走上几圈散一散。”

   “是。”只是拔针,朝华已经很熟练了,她正色应声。

   净尘师太搁下医箱,步出殿阁。

   朝华守在裴忌榻边,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上,让他小口慢慢啜饮。

   方才师太在时,他只着中衣半点也不觉得尴尬。这会儿师太走了,他穿着中衣躺在竹榻上,明明上身有薄毯盖着,依旧觉得不自在。

   闲着的两只手不住扯动毯子,偏偏腿上穴位遍布银针,他还没动第三下,就被朝华用笔管戳住手:“别动,仔细碰着针。”

   朝华也是一样,明明净尘师太在时屋中都是她身上的药草味,怎的师太一走,帐中就全是薄荷的清凉草香味。

   自他发间身上一阵阵传来。

   朝华耳尖微红,转过目光去翻手札,闷声问他:“你现在觉得腿上如何?”

   “发热,发麻。”他知道她紧张了,因为知道她紧张,更觉得浑身冒汗,汗珠顺着颈项滚进胸膛,一身中衣渐渐被汗水浸湿。

   “是一阵阵的麻,还是一直在麻?”朝华问得认真,仔细看他腿上扎着针的地方,能看见针端在微微发颤。

   “一阵阵的麻。”

   “那是经络在行血,还有没有别的感觉?”

   裴忌看她飞快在手札上写着什么,捧起茶盏又啜一口温水,他不仅是脚和腿在一阵阵的麻,胸膛之中心房处也在阵阵发热发麻。

   裴忌尽力克制呼吸,摇头:“没了。”

   朝华笔尖一收,眼看短香就快燃尽,她站起身来,衣裳带起一阵松柏香。

   “我要收针了。”

   “好。”

   “你放心,我手快,不会疼的。”想到上回自己扎他那一下,让他整条胳膊酸麻好几日,朝华赶紧说明,她其实手不重。

   裴忌胳膊撑在竹榻上,斜支着身子,看她收针。

   朝华卷起衣袖,目视香炉,最后那点香灰掉落的同时,她飞快出手,方才净尘师太是怎么行针的,她便照顺序收针。

   因过于专注,反而没了了刚才那点尴尬,她还伸手想要扶起他。

   被裴忌伸手拦住:“我自己来。”他总不能只穿中衣站在她面前。

   朝华指尖一缩,转身等到帐边去,还特意提高声调:“你……你别把衣袍系紧……”不是想看他散着衣衫,是散开衣衫更利疏散。

   “我知道。”裴忌在帐中应她,他换了身干净中衣,又披了一件轻薄长袍才掀帘出来。

   因腿足还在发麻,脚步不经有些蹒跚。

   朝华立时伸出手去,这才发觉裴忌比她要高出一截来。船中二人都是坐着,后来再见面又是一坐一站,直到此时才看清他站着是什么样子。

   他本就有狄人血统,肌肤比寻常男人更白,眼底微绿。

   方才扎针行血,此时连唇色都含丹,朝华目光掠过他眉目面颊,看到袍子下的中衣时,她伸回手,转开视线问他:“你能不能自己走?”

   要是不行,她就去给他找根拐杖来。

   “可以。”

   于是裴忌在前款步疏散行血,朝华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裴忌嘴上说着可以,脚下却踉跄了两步,被她一把扶住之后,攥住她的手掌。

   不等朝华抽回去,他就问:“你手上的茧子是不是练针练出来的?”

   目光清正,一腔坦荡。

   “开始练的时候不得要领,这才生了茧子。”她没长绣花女工的茧,倒长了针灸的薄茧,说完这句,她抽回手去。

   指掌被他握得发烫,搭着他的胳膊往前行散,绕了半圈才又问道:“七日之后,你就能站着回宫了?”

   “是。”裴忌点头,他已经在轮椅上坐得够久了,不必再坐了。

   “恭喜你了。”朝华由衷为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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