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亡兮流兮何处安(其三)
悟继之喃喃道:“正因为此事危险,师父才没告诉我么……”
他心渐低沉,师父抚养他和师妹十几年,临到大事却不肯相信于他,他悟继之难道是贪生怕死之人?
武舜英拉着他,道:“师哥,别去做那‘太吾’了,好不好?等师父回来,我替你求情。咱们还像以前那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她语意娇柔,一双杏目眼波流转。悟继之对上她的目光,可心思却落在了别处。
“师妹……有些事,我还是想找师父当面问清楚。而且,有一个人,我无论如何都想救她,也许师父会有办法……”
武舜英的手缓缓松开,她问道:“那个人……是你说的还月姑娘吗?”
“嗯。”
“她待你很好吗?”
悟继之未答,可武舜英只看了他的神情,便知晓无需再问。
二人默不作声,少年心里想的是,便是她待我不好,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可少女心里想的却是,她待你好,难道我就待你不好了?
二人各怀心思,而各自的心思,对方显然不明白。
过了会儿,武舜英轻轻一叹,道:“师哥,既然你意已决,我带你去此地的驿站吧。”
她在亡流寨逗留了有些时日,对此地已颇为知悉。悟继之面露喜色,道:“师妹,还好有你在。”
二人循着道路,来到一座馆驿前,只见厩舍空荡,屋宇歪斜,俨然已荒废许久了。
悟继之正困惑时,武舜英向着馆驿喊到:“车把式嘞?”
“欸,来喽!马车二百银钱,牛车一百银钱,巴蜀、苏杭另加一百,客官您是运货还是出行?”一位车夫熟练地吆喝着从驿馆中走出。
悟继之道:“在下要往‘太吾村’去,只是不知此村坐落何处……”
“太……太吾村哪?”车夫咕哝着,绕着悟继之,上下左右打量了好几遍,才接着道:“这年头少有人去那里啊……也罢,咱们给人引路的,不问前尘后事,客官您拿一千钱来,小人便载您去,如何?”
“这个……”悟继之身无分文,这一千钱是贵是贱倒在其次,主要是他也没有。
却听武舜英怒道:“一千钱?你怎么不去抢!”
车夫被她的威势吓了一跳:“这个……太吾村毕竟……有点……山高水险的……不过此地除了小人这驿站,绝没第二个人能载您过去,客官您看着办!”说罢,那车夫便转身逃进了驿站,留下悟继之与武舜英在原地彼此相觑。
悟继之问武舜英身上可有盘缠,才知她这段时日都是蹭吃蹭喝过来的,寨民见她年幼,又聪慧可爱,都未去计较。
二人回到寨中,四处打听挣钱的活计。可是亡流寨不与外界来往,寨里常常以物易物,早就不流通银钱了。
再看郭彦、阿牛等人,都已在寨中安顿下来,似乎无意再走,悟继之不禁心下茫茫:难道自己真该听师妹的话,就此回谷?
寅月,甘雨时降,大雁北归。悟继之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由秋入冬、由冬至春,仍未走到太吾村,正自烦闷,忽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悟继之翻身跃出,只见寨中不知何时闯入了一批衣衫褴褛之人。一些身负武功的寨民出手抵御,但敌人数量众多,正源源不断地涌来。猴儿抱着酒罐出来,惊愕地跟在悟继之后面。
悟继之挂心师妹,一边呼唤着她,一边在人群中穿行。行至一处,猴儿拽住悟继之,拉着他往一处看去。
只见武舜英被三人围在垓心,悟继之当即抢步上拳,一式“拗单鞭”将一人按倒,另外两人见状转攻向他。
悟继之与司徒还月对练三月,已不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其中一人拳先至,悟继之擒臂后仰,将那人反压在身下,在倒地瞬间拉弓弹腿,连踢另一人数脚。武舜英赶来助阵,师兄妹打退那三人,悟继之道:“师妹,我们去驿站。”
武舜英答道:“好。”她见分别三月,悟继之身手矫健了不少,讶异之余忍不住调笑道:“师哥,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练武了?”当此危难之际,她还不忘说句玩笑话。
悟继之护着武舜英突出重围,又听得一声“救命”。他回首望去,却是郭彦三人还被困在寨中。
他将猴儿托付给武舜英,说道:“师妹,你去驿站把车驾来,我去救他们。”
不等武舜英答话,悟继之又冲进寨中,沿途捡了根木棍,施展开“盘龙棍法”,一路劈转过去,冲三人喊道:“跟我走!”
郭彦抱起男孩,与阿牛紧紧跟着悟继之。悟继之左右舞花,令敌人不能近身,俄而一掌骤至,拍在悟继之棍端,悟继之虎口一震,停步望向来敌。只见对方双目无神,周身衣不蔽体,却浑不在意。
悟继之见那人出手不凡,沉声道:“阁下何人?”
“闻恶声。”那人言罢,屈爪袭来。悟继之双手持棍,上步横扫,那人仰身一避,悟继之变招下劈,那人侧身闪过,抬脚压住棍端,悟继之立时丢开木棍,欺近身前,向那人周身要害连打。
他双拳附上真气,劲力迅猛,可打在那人身上,对方却面不改色。
悟继之暗暗吃惊,只道这又是一个不死之身的入魔人。他当机立断,改以“鬼蹴脚”铲攻对方下盘,而后俯身以短拳快打。这一回他专打那人五官咽喉,一招一式不再留有余地。
他越打越狠,可始终不见那人流一滴血。悟继之内息微乱,他大喝一声,用尽气力一拳砸下,那人却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
悟继之不及多想,带着郭彦等人冲了出去。彼时武舜英坐着马车赶来,那车夫见了亡流寨这幅景象,顿时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问道:“怎么……怎么……”
武舜英用武力逼迫了车夫过来,当下也不理睬他,冲悟继之道:“师哥,快上来!”
悟继之守在最后,等郭彦三人上车,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留下一句“你们先走”,便又奔进了亡流寨。
那车夫巴不得赶快逃离,听了此句正要驾车,武舜英喝道:“不许走!”车夫只得哆嗦着把缰绳放下。
少时,悟继之背负一女疾步赶来,口中喊道:“快跑!”
只见他身后跟着一众宵小,武舜英一爪搭在车夫肩上,直到悟继之飞跃上车,她才松开手。车夫立时策马狂奔,将群敌甩在后方。
众人虽然脱险,但均余魂未定。正所谓“逃生不避路,四海便为家。”悟继之一行人夺路而逃,究竟能否到达太吾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