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芸娘看了她一眼，说道：“老姐姐，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您了，我来给她洗就行，劳烦您再去烧一桶水，一会送给孙大人用。”

　　 张芸娘还非常懂规矩地递给老婆子三枚铜板。

　　 老婆子看着这三枚铜钱，又想到李员外承诺的一两银子，她张了张嘴巴，刚想说点什么，忽然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朝着一侧倒去。

　　 “老姐姐？老姐姐？”张芸娘急忙喊道。

　　 顾晏三步并两步上前将老婆子扶了起来。

　　 老婆子哪怕意识都不清醒了，还是伸出手来，对着张芸娘说道：“让我……让我伺候……小娘子吧……”

　　 张芸娘听到这话也没多想，只以为这老婆子一心想着干活，忍不住嘀咕这大户人家规矩真好，这么大年纪的老婆子还这么勤快。

　　 “老姐姐，你赶紧坐着歇会，缓缓神。”张芸娘安慰道，又将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

　　 老婆子还想着帮妞妞洗澡的事呢，偏偏她刚想动一下，便发现浑身上下都使不出力气来，她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芸娘拉着妞妞进了小隔间。

　　 老婆子在外面听着屋里沐浴的水声，几次想使力气冲进去，偏偏刚刚动起来，就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朝着地上倒。

　　 “咚”地一声。

　　 她的脑门重重磕在地上，那声音一旁的顾昭顾晏听了都觉得疼。

　　 在俩小孩的视线里，老婆子的脑门上在几个呼吸间，就肿起婴儿拳头大的包，看起来很是吓人。

　　 顾晏想要扶她，这老婆子的身体却沉得像一座山，他费尽力气也只能将人扶着坐在地上。

　　 “您先等一会，等我娘帮妹妹洗完澡，她就喊人来扶您回去。”顾晏说道。

　　 小少年的客气周到，落在老婆子眼里却成了好说话，她主动说道：“小少爷，扶我进去，我要伺候你妹妹沐浴。”

　　 顾晏叹了口气，说道：“您这又是何必呢？自己都成了这样，还心心念念着……”

　　 顾晏说着，眼神忽然警觉起来。

　　 只是伺候沐浴而已，老婆子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就好像她怀揣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样。

　　 顾晏思忖片刻后，问道：“婆婆，您一心想着进去帮忙，是主家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吗？您放心，就算主家问起来，我们都会帮您说好话。”

　　 老婆子撞了个大包后，脑子晕得更厉害了，她听着顾晏的声音只觉得恍恍惚惚的，好似整个人都坠在某种梦境里一样。

　　 梦境里的人，对一切都不太设防。

　　 “我……我得进屋……看胎记……”老婆子磕磕绊绊地说道。

　　 顾晏的眼神瞬间就变得锋利起来。

　　 妞妞是去年来家里的，他还记得当日家里闹出来的风波。

　　 奶奶看了妞妞手臂上的胎记后，力排众议收养妞妞。

　　 虽然不知道这老婆子为什么要看胎记，但顾晏却本能觉得不能这么轻松就让她如愿。

　　 他强忍着心里的人不悦，询问老婆子：“婆婆，为什么要看胎记？”

　　 老婆子稀里糊涂的，依旧半点不设防：“老爷……老爷吩咐的……看了……给一两银子……”

　　 顾晏的拳头瞬间就握紧了。

　　 “他为什么关心这种事？”顾晏继续问道。

　　 老婆子说道：“主家的事，我……我哪里懂……”

　　 关心妞妞身上胎记的人，多半和她的身世有关系。

　　 顾晏心里忍不住猜测着，难道妞妞是李家走丢的孩子？只是他看着四周入目的、明显与乡下人家不匹配的华贵陈设，以及这座占地面积很广的青瓦大院。

　　 李家显然不缺钱，那为什么会弄丢妞妞？这些年也不见他们去寻找？

　　 也许是因为不想让妹妹离开顾家的想法占上风，顾晏很难用善意揣测李家人。

　　 他耳边依旧能听到屋里的水声，还伴随着里屋母女俩说话的笑声。

　　 他早就注意到老婆子如今的异常状态，很快就下了个决定，在老婆子耳边轻声说道：“顾家小娘子身上没有胎记，没有胎记……”

　　 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暗示有没有效果，如今尚且不知道李家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不能胡乱让妹妹牵扯进去。

　　 眼见老婆子身上已经问不出更多事，顾晏索性懒得管她，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上，

　　 老婆子在离了他之后，几乎以赶着投胎的速度，身子侧着朝着地上砸去。

　　 又是一声重重的“咚”。

　　 顾昭想要上前扶人，却被顾晏拉住了。

　　 刚刚在大哥问话的时候，顾昭也没偷听，而是抓紧时间掏出荷包里藏着的蛐蛐玩了会，他压根没注意两人的对话，此时忍不住问道：“哥，我们不扶吗？”

　　 顾晏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又不能一直盯着她，扶了她又要往地上栽，还不如干脆不管。”

　　 顾昭想了想，点点头，说道：“也对，地上躺躺不会出事。”

　　 老婆子当真安分地躺在地上，她只觉得眼前如同走马灯一样闪过无数画面，好似在短短时间内就经历了一辈子。

　　 张芸娘帮妞妞洗好澡后，牵着小姑娘打开门，见到地上躺了个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楚后，她第一时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顾晏。

　　 “扶起来了她就往地上栽，还不如躺着。”顾晏随意说道。

　　 自家大儿子一向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张芸娘听了这话也没多想，而是从老婆子身上跨过去。

　　 “您先躺着，我去喊个人来扶你。”张芸娘说完这话，就跑到院子门口喊人。

　　 偏偏原本在客院负责伺候的另一个婆子，此时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张芸娘一回身，却见原本躺在地上跟死了一样的老婆子忽然坐起身来，看着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虚弱了。

　　 老婆子问道：“我刚刚是不是伺候小娘子沐浴了？”

　　 张芸娘刚要回道，顾晏便抢先说道：“是的，您刚刚帮我妹妹沐浴了。”

　　 老婆子脸上一喜，她还以为自己刚刚做了梦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脑袋这么痛。

　　 她心里记着一两银子，挣扎着爬起身，连那三枚铜板都没拿，跌跌撞撞地朝着主院跑去。

　　 张芸娘看着她的背影觉得不太妥当，忍不住喊道：“老姐姐，您走慢些！”

　　 张芸娘话音刚落，老婆子便左脚绊右脚，直接摔了个狗吃屎，又给张芸娘吓得心都提起来了。

　　 老婆子脑门上磕出好大一道口子，她却没当回事，爬起来身子晃了下又继续跑向主院。

　　 “这婆子，怎么装热水的桶都不要了？”张芸娘小声嘀咕道。

　　 顾晏自然明白这老婆子为什么而着急，他看了一眼顾昭和妞妞，吩咐两个人继续写大字，转而扯着张芸娘进了内室。

　　 内室的门敞开着，顾晏找了个能看到外间妞妞和顾昭的位置，压低声音对着母亲说道：“娘，李员外可能是妹妹的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