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女人沉闷的咳嗽声落在李员外耳朵里。
李员外快步走了进来，接过一旁丫鬟手上的药碗，体贴地给床上坐着的那个满脸病容的女人喂药。
胡氏乖巧地将一碗药喝完后，轻声说道：“相公，听说咱家有客借宿？还是个翰林老爷？”
李员外点点头，而后说起今日发生的事，将他和孙家兴之间的寒暄都一五一十地告诉胡氏。
胡氏听说儿子们被夸，脸上露出奇异的光彩来，说道：“真好，翰林院的老爷是不会撒谎的，他既然这么说，那咱们家几个哥儿未来肯定能光耀门楣。”
李员外也跟着应和，说道：“几个孩子肯定会越来越好，你也要保重身体，早点好起来，到时候也是官家太夫人了。”
胡氏艰难地笑了笑，说道：“相公，我怕是没那个福气。”
李员外望着妻子日渐衰败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升起一抹悲凉，他们本是同龄人，妻子常年缠绵病榻，如今他们看起来倒像是两代人。
“阿萱，别说这种丧气话。”李员外安慰道。
胡氏摇了摇头，说道：“相公，等我走了，你就将红儿扶正，她是个本分的，一定能照顾好你和孩子们。”
李员外心里难受，但也知道妻子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只是他也不乐意说起她的身后事，转而想起今天看到的妞妞，问道：“阿萱，你还记得当年那个孩子，她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胡氏骤然听他提起这事，面上也浮现出恍惚之色。
“胎记。她的手臂上有一个红色胎记，很小，像一条小鱼。”胡氏说道。
李员外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相公，你为什么突然问起那个孩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胡氏问道。
“我见到一个小姑娘，和京中那位长得很像，算了，不想了，应该不是她，这个孩子已经七岁了，当年我们眼睁睁看着沉入河里……肯定不是她，肯定不是！”李员外说道。
看着丈夫面上浮现出挣扎之色，胡氏赶忙握住他的手，说道：“相公，你别多想，那个孩子不可能还活着，你也说了，今天见到的这个孩子已经七岁了，年纪对不上。”
李员外用力点头，而后看着妻子，看着四周的青砖大瓦房，说道：“阿萱，当年我们要是不做这件事，是不是现在你还是好好的，孩子们也是好好的。”
胡氏苦笑一声，说道：“相公，细究起来，我们做过的错事又何止这一件呢？真要有报应，就应在我一个人身上好了，不要牵连你和孩子们。”
李员外从妻子的屋子出来后，一颗心却仍然还悬着，又一招手将家里伺候的婆子喊了过来，轻声叮嘱几句。
客院里，妞妞似乎已经忘了李员外的事，如今活蹦乱跳的模样，完全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顾明达冒着大雨出门，说是要找秦老板商量事情。
顾晏拿起书本来看了起来，他不仅自己看，还拉着弟弟妹妹，催促他们一起学习。
顾昭不想学习，眼珠子转了转，拉着孙家兴不放手：“孙叔叔，您再跟我们说说九曲河的故事呗，我爱听！”
他怕孙家兴不说，还将妞妞拉了过来，说道：“妹妹也爱听！”
反正对于顾昭来说，只要不学习，做什么都好。
孙家兴看了顾晏一眼，朝着小少年点点头，而后说道：“我可以跟你们继续讲九曲河的故事，但听完了你们就去练大字？”
妞妞对于学习没那么抵触，但能听故事她也是开心的。
倒是顾昭，苦了一张脸，说道：“孙叔叔，您怎么讨价还价呀。”
孙家兴伸手在憨憨小子脑门上弹了下，说道：“你要这么说，那我故事也不讲了。”
顾昭立马不敢继续念叨了。
孙家兴说道：“九曲河从林州起，沿途经过九个府城，最终抵达京师……你们广安县的广安河也是九曲河的支流之一……”
“咱们今天进村时，外面看到的那条河，也是九曲河的支流之一。”
“九曲河的支流，在咱们广临府，大大小小分布了十条，这些支流虽各自为政，但最终都能通过九曲河交汇在一起。”
顾昭听他这么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孙叔叔，咱们出发好几天了，还在广临府境内？”
孙家兴说道：“你以为呢？广临府可比你想象的大。”
顾昭发出一声惊呼。
孙家兴正在兴头上，不管什么野史正史，全都一股脑地说了起来：“相传前朝穆宗皇帝年间，河口决堤，才满月的大英雄程鹏便随母亲一起乘坐木盆，沿着九曲河漂流，一路从林州漂到京城……”
妞妞听到聚精会神，说道：“这也太厉害了，那么小的孩子，居然能沿着河水漂流那么久，也是他福大命大！”
孙家兴笑着说道：“大英雄嘛，他们幼时总有些奇异经历，当然是真是假，我们后人也无从窥见。”
妞妞双手托腮，说道：“一想到小宝宝坐在木盆里随着水流乱飘，我就觉得他好可怜呀，还好我们从那家驿馆离开了，要不然我们现在也可能坐着木盆逃难呢。”
顾昭却说道：“妹妹，我以前听坏人舅舅说过，你小时候被捡到的时候也有个木盆，说不定你的家人也是将你放在木盆里顺着河流飘下来的呢。”
妞妞听到这话，摇了摇头，说道：“可是他们说是在草地上捡到我的呀，难道还从河里冲到岸上了？”
顾昭也无法确定，转头看向他认为的这个房间里最聪明的人：孙家兴。
孙家兴又不是当事人，也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哪里断得清这种官司，坦然说道：“妞妞，对不起，爹爹也说不清楚。”
妞妞倒是没有多失望，而是说道：“孙爹爹，先生说了，人力有穷尽，这很正常，毕竟我们每个人都不是什么都知道。”
孙家兴说完了故事，便催促两个小孩去练字。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婆子提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孙大人、小公子、小娘子，我们员外怕孩子们淋了雨容易生病，便命老奴烧些热水过来，伺候孩子们洗澡。”
顾晏作为长子，早就习惯谦让，直接说道：“先给妹妹洗澡。”
婆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