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红透半边天,秦家门前。
目送汽车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秦家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来。
老秦叔吧嗒吧嗒嘬了口烟杆,然后倒背着双手,直接朝院里走去。
至于其他的秦家人,可不会这种炫耀的好机会,他们一个个嘴脸上扬,露出颇为得意的神情。
那些来看热闹的乡亲们,在这半下午的时间里,一直都在猜测来的人究竟是谁,到底是哪个衙门里的大官。
现在见了这样的机会,为了能有个准确的答案,他们倒是也愿意捧秦家人的臭脚,纷纷围上来询问情况。
此刻的秦家人倾诉欲爆棚,都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广而告之,不但没有藏着掖着,而且谈起陈平安滔滔不绝。
在他们的形容下,仿佛整个燕都城都由陈平安做主,那官当的都快成了地上没有,天上无双了。
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倒也无可厚非,谁不想有个牛逼人物做靠山,这样走出家门腰杆子也能硬实一些。
看他们见了骆驼不吹牛,满嘴云山雾罩,没有半句实话,有的人自然看不过去。
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每个村都有一种人——杠精。
这种天生爱抬杠,无理辩三分,有理不饶人,说的就是他们。
秦家人吹嘘的这么厉害,自然也逃不过挨怼的命运。
杠精也不问别的,就问他们把陈平安形容的这么厉害,他们家得到什么好处没?
这话问得秦家人哑口无言,有老爷子在家里镇着,他们别说本来就不敢跟陈平安索要好处。
即使真壮着胆子要了,他们也怕惹得老爷子发火,到时候别好处没捞着,还惹的一身骚。
被问住的秦家人,神情顿时就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甚至有了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想法。
关键时候,秦淮茹站了出来。
她得意洋洋、满面春风笑道:“谁说没好处,你们又不是没看到,我陈大哥来的时候,带来了那么多礼物。
难道,这些东西不是好处吗?徐大头,你少在这儿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哼……”
“淮茹丫头,你懂什么?”
挨了反怼的徐大头,丝毫不慌,他拿出多年的杠精专业精神来,笑眯眯地看着秦淮茹,咧着嘴继续抬杠:“那些礼物对咱们来说,的确是好东西,可对当官的又算什么?
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人家每天往怀里搂的好处,就能买好几大马车这种东西。
啧啧,人家随便给你们点,你们还当成宝了,瞧瞧你们这点出息……”
“不许你这么说陈大哥!”
秦淮茹闻言顿时急了,她瞪着眼怒气冲冲的指着徐大头大吼,接着又回过头大喊:“爸、大伯、三叔四叔,徐大头说陈大哥坏话,你们还不赶紧教训教训他……”
刚才被徐大头打断了炫耀,秦家人刚好余怒未消,现在逮到了机会,也不管下令的是不是秦淮茹这个丫头,他们直接扑了上去,对着徐大头开打。
杠精嘴炮确实厉害,可动手的能力却通常不咋地,往往会被打的很惨。
但是,他们又经常游走在挨打的边缘,所以练就了一身抗击打能力。
秦家四条壮汉,再加上三个生瓜蛋子一起动手,竟然没有把徐大头打死打残,也是神奇。
不过,他也没落到便宜,浑身青紫一片,门牙都磕飞两颗,这要是放在后世,都够的上轻伤二级了。
可这个年代屁也不是,村里的王保长过来看了看情况,直接下了结论,事情完全是徐大头自找的,挨了揍纯属活该。
王保长可不傻,秦家有坐小卧车的人做靠山,徐大头就是个爱惹事儿的一般村民,人闲狗不待见的。
这件事情该偏向那一边,他心里门清儿。
挨了揍,还没讨到好处,徐大头有点不乐意了,当场嚷嚷着,要去镇上讨个公道。
可王保长却不惯着他,上去就踹了他一脚,等踹完后,才扯着嗓子喊道:“有本事你尽管去,到时候你看看冯乡长听谁的?
徐大头,老子也不是吓唬你,这事儿要是让冯乡长知道了,你看他抓不抓你就完了!”
作为秦家屯的保甲长,王保长可没少跟冯乡长打过交道,太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那就是一个官迷,信奉的人生真理便是,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如果真让他知道了这件事情,他有可能把事情往大了折腾,这样以来,他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去巴结坐着小卧车来的人了。
这样以来,徐大头可就惨了。
他绝对会被整治的很惨,不然用什么来表达冯乡长在这件事情出了力,不表现出来出了力,他又怎么进步?
亲眼目睹了徐大头被揍得这么惨,可自己家却丝毫不受影响,小小年纪的秦淮茹异常兴奋的同时,也对权力有了最初步的认识。
她知道,如果不是他们家背后站着陈平安,家里的人还真不一定敢去打徐大头,就算真敢动手,自己家也绝不会占尽了便宜。
此刻,她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静,更多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眼睛里全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秦家屯发生的事情,已经坐车离去的陈平安自然无从得知,即使知道了,他也只会一笑了之。
车子在路上缓慢行驶,直到夜幕降临才开进了市区,又在路上折腾小半天,直到晚上八点才到家。
“大哥,您回来了。”
陈平安刚进院里,马大嘴就赶紧迎了上来,对他汇报:“今天那位娄老板又来了,还送来了两件古董作礼物。”
“哦~还有这事儿?”
陈平安闻言停下脚步,好奇地对马大嘴问道:“你有问没问他,到底求我帮忙办什么事情?”
“问了问了,他说没什么事情,只想跟您交个朋友。”
听到这个回答,陈平安不置可否的摇头笑了笑,正是因为没有要求,才是娄弘毅最大的要求。
交个朋友,说的轻巧。
如果陈平安真默许了这一点,他就可以借机把事情宣扬出去,到时候那些打他主意的人,自然要考虑一下后果。
不愧是娄半城啊,他可真精明。
既然看破了这一点,陈平安自然不会任由娄弘毅利用了,他打算哪天有时间会会他,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走进客厅里,马大嘴立马将两件古董拿出来,好让陈平安看清楚。
这两件古董,一件是清乾隆青花缠枝莲纹天球瓶,另一件竟然是唐寅的《江南农事图》。
天球瓶的瓶身为典型的天球瓶形状,竖口,长颈,腹部浑圆,底部收敛有圈足。
器身满饰蓝色青花图案,口部之下为海水、波浪纹,其下为如意云头纹。
颈部、腹部,乃至全身布满串枝番莲纹,大小花朵参差有致,长短花叶委婉缠绕;
肩部绘有青花双圈,圈内饰一周花瓣图案;腹下部为须弥纹,内饰半圆纹饰;瓶底部中央位置有青花篆书“大清乾隆年制”6字3行方款。
此件器物看似平淡,而青花花纹的刻画非常细腻,着笔时留下的深浅痕迹很自然,其精彩程度远非一般工匠所能企及,为清乾隆时期宫廷御窑厂所制上佳瓷品。
就是不知道这瓶子用来干嘛的,总不能是给乾隆老儿用来装十全大补丸的吧。
欣赏完了天球瓶,陈平安小心翼翼的放了下来,又打开了《江南农事图》仔细欣赏起来。
这副画作景物繁复,溪流蜿蜒上升贯穿画面,两岸配置林木屋舍和稻田,背景是远山,清楚交代空间深度。
其笔若游丝,细腻生动。画景自下而上,右左相互错接,画中的景色现于眼前。
画作上还题诗一首:四月江南农事兴,沤麻浸谷有常程。莫言娇细全无事,一夜嬠车响到明。
欣赏了小半天,直到把两件古董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陈平安这才把它们收了起来。
都不用特意找人来做鉴定,陈平安当下就敢断定,这两件古董必然都是真品无疑。
这倒不是他的鉴定水平提高了,真有了去伪存真的能力,而是因为他深深地知道,就算打死娄弘毅,他也不敢弄两件赝品送过来。
否则,他就不是求人办事了,而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将两件古董收好了,陈平安边往饭厅里走,边吩咐马大嘴:“你回头让人通知娄弘毅一声,就说我过了年初五有时间,让他有空过府一叙。”
“好的,大哥。我回头就安排人去办这件事情。”马大嘴连忙应下,接着又赶紧吩咐厨房把饭菜端上来。
饭菜除了量大外,并不奢侈,也就两盘菜,一大碗米饭而已。
对于陈平安来说,能把肚子填饱即可,没必要每餐生猛海鲜、山珍海味乱造。
吃过了晚饭,陈平安喝了杯茶水,又来到书房坐了一会儿,把要处理文件、公文,以及账目都过了一遍。
等确认都没问题后,他又来到院里打了趟拳,活动活动了筋骨,这才回卧室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