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末,陪都,朝天门码头。
在这座码头的左侧,由嘉陵江纳细流汇小川,纵流1119千米,于此注入长江。
每当初夏仲秋,碧绿的嘉陵江水与褐黄色的长江水激流撞击,漩涡滚滚,清浊分明,形成“夹马水”风景,其势如野马分鬃,十分壮观。
右侧长江容嘉陵江水后,声势益发浩荡,穿三峡,通江汉,一泻千里,成为长江上的黄金水段。
朝天门是两江枢纽,也是陪都最大的水码头,自古江面樯帆林立,舟楫穿梭,江边码头密布,人行如蚁。
朝天门外沿两边江岸有不少街巷,虽然以棚户、吊脚楼居多,可也热闹成市,商业繁盛,门内则街巷棋布,交通四达。
所以,这一带陪都城内最繁华的商业区。
不过,古时朝天门主要的作用,还是如民谚所说,是“迎官接圣”,即上级有重要官员来陪都。
或者皇帝有圣旨、诏谕到陪都,就都在朝天门码头靠岸,地方官员也到朝天门码头迎接,这也是朝天门得名之由。
早先年间,朝天门码头是不准一般民船停靠的,为的是防止闲杂人员等影响治安。
后来,虽然取消了这个禁令,但民船也只能靠旁边小码头,最大、最好的码头,仍然是留给官船用的。
此时,一辆黑色别克轿车,在两辆美式吉普车拱卫下缓缓驶来,最后停在码头路边,引得过往的行人频频侧目。
大家之所以如此好奇,倒不是看吉普车,毕竟自从41年5月6日大老美宣布《租借法案》适用于华夏,这种吉普车迅速在陪都街头多了起来。
尤其是当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大量的美式吉普车从滇缅公路,以及驼峰航线运到国内,果府许多职能部门都配发了这种吉普车。
他们看得是坐在轿车上的人,毕竟一个风情万种、身材曼妙、千娇百媚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乱糟糟的码头上,着实跟眼前的环境不搭。
女人叫梁文静,统计局少校科长。
坐在前面的司机,偷偷用后视镜打量着这个女人,喉结微动,吞咽了一下口水。
为了掩饰尴尬,他便假装好奇的打听道:“梁少校,咱们今天过来接谁啊?”
“不该问的事别问,你在渝训班学的规矩都忘了?”梁文静冷冷的喝斥了一句,神色上更是充满了厌恶。
挨了训的司机脸色苍白,生怕招惹梁文静生气,到时候被执行家法。
毕竟,戴老板那是出了名的严厉,一再强调统计局的人,一定要有仁义忠孝思想,并要求自己的学生和下级,要有绝对的服从和彻底的奉献,并以极端严厉的纪律来约束他们。
在特训班内部,学生把拘留称为上小学,把关禁闭称为中学,送闸滓洞称为住大学,像周伟龙和于乐醒这样的高级骨干也都被关过一次,如一些比较精干的学员,甚至被关过七八次监狱。
对于像司机这种小人物,戴春丰掌握了绝对的生杀大权,甚至不需要常校长批准,他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不过,戴春丰人很擅长收买人心,在统计局内部工作的,都愿意受到他的训斥。
只要接受批评,没有任何抵触情绪,今天挨了训,改天肯定会提升,这是戴春丰训练心腹惯用的一种手段。
就在司机患得患失,生怕遭到家法处置的时候,梁文静却没时间搭理他。
此时,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精致的手表,当看到时间已经上午十点半,顿时就有些着急,甚至暗暗猜测,陈平安该不会提前下船溜走了吧?
“咚咚咚!”
这时,一个佩戴着少尉军衔的军官急匆匆走过来,在车窗上敲了三下,待到车窗落下,便匆忙汇报起来:“梁少校,人并没有在船上,听船老大说,他们在弹子石就下船了。”
“知道了!”
梁文静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看来,这位陈平安先生小心谨慎惯了,并且对统计局充满不信任。
眼见没有接到人,梁文静只能示意司机先把车开回去,她要赶回戴公馆跟戴春丰汇报情况。
就在三辆车刚刚起步时,东南方天际上冒出十几个小黑点,天空中也突然传来“嗡嗡嗡”的声音。
听到这种声音响起,码头上的行人闻之变色,赶忙撒丫子跑路,生怕跑得慢了遭到小鬼子轰炸。
“呜呜呜……”
就在这个时候,城市上空传来凄厉的防空警报声。
东方天际上的小黑点越来越近,那是5架鬼子的96式轰炸机,以及给它们护航的11架零式战斗机。
自去年12月20号那一天,鬼子从交趾起飞的10架轰炸机,在春城的上空被击落了6架,因击伤导致坠毁4架后,便再也不敢不派战斗机给轰炸机护航了。
看着杀气腾腾俯冲过来的飞机,老百姓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好让自己跑得更快一些。
与此同时,西南天际也飞来了十几架飞机,那是刚刚接到警报网传来情报的陈呐徳,匆匆带着飞虎队十几架P-40战斗机,赶来拦截陪都上空的鬼子敌机。
当看到有战斗机来拦截,正在护航的零式战斗机群,除留下5架战斗机继续护航外,其余的战斗机立即加速,对着P-40战斗机就迎了上去。
空战一触即发。
由于零式战斗机速度快,机动性能好,火力强劲,爬升力和转弯半径,也都远远优于P-40战斗机。
所以,飞虎队只能仰仗P-40战斗机俯冲速度快,采用高速俯冲、打了就跑的战术,避免与零式过多纠缠。
而且,他们一旦躲过零式战斗机的纠缠,就立刻对着96式轰炸机开火。
“哒哒哒……”
在P-40战斗机上总共装备了六挺机枪,包括两挺12.7毫米口径机枪,和四挺7.62毫米口径机枪,可以对空中目标造成巨大伤害,所以笨拙的96式轰炸机,立刻成了他们猎杀的目标。
可此时鬼子的轰炸机飞行员,却不管不顾自身安危,对着地面上投放高爆炸弹和汽油弹,那种不要命的打法,立马把朝天门码头附近化作一场火海。
而且,当鬼子飞行员发现公路上行驶的汽车队后,瞬间变得更加疯狂,不断再车队附近丢下一枚枚炸弹。
两辆吉普车、一辆别克轿车组成的车队,只能玩了命的在路上窜行,希望能避过不断掉落的炸弹。
可鬼子此刻就认准了他们,哪怕驾车的司机驾驶技术水平超高,可还是被一颗航弹掀翻了车队最后面的吉普车,随后又被另一颗航弹炸了个稀巴烂。
感觉事情不对劲儿的梁文静,顾不上汽车在高速行驶,便一把推开车门从车上跳下来,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躲进附近的建筑里。
“轰轰轰……”
数声爆炸过后,正在行驶的吉普车和别克轿车,顿时被炸了个稀巴烂,并且还燃起了熊熊大火。
以为达成目标的鬼子轰炸队,又把剩余的航弹全部倾泻掉,这才满脸得意的调转机头,开始爬升返航。
此时,朝天门码头附近的房屋,好多都置身于火海中,这里到处都是人们不甘、愤怒凄厉的叫喊声。
躲过一劫的梁文静,感觉额头上湿漉漉,便抬手擦了擦。
本来她还以为是自己紧张流出的汗水,可刚把手拿下来,就看到手掌上殷红一片,显然是刚才跳车时磕的。
随着96式轰炸机返航,鬼子的零式战机也放弃了继续飞虎队纠缠,立刻也调转机头,再次展开护航任务。
离着朝天门码头不远处的弹子石码头上,一群从外地来的客人,站在一家路边小店门口,亲眼目睹了刚刚发生的空战。
待到鬼子战机返航后,马大嘴收回目光来,心有余悸的说:“大哥,咱们幸亏没在朝天门码头下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光听说陪都经常挨炸,谁知道咱们才刚来就遇上了,啧啧啧,看来,常校长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张三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的那副表情,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可不是咋的,估计他没事光特娘挨炸了!”
“嘿嘿,这见天挨炸的滋味指定不好受,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
“废话,他又不是贱皮子,天天挨炸能受得了才怪呢!”
“……”
陈平安闻言有些不高兴,狠狠瞪了众人一眼:“行了,鬼子来多少次轰炸,也伤不到常校长一根毛,受伤害的只能是普通老百姓,你们高兴个屁啊?”
大家听到这话,顿时哑口无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老百姓日子永远都是最难的。
看大哥陈平安生气,杜升赶忙转移话题:“大哥,咱们接下来去哪?”
虽然陈平安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见到杨欣颖几人,可他却知道,这件事情不能着急,尤其是跟统计局打交道,更得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行。
所以他沉吟了数秒后,便笑着说:“这二十几天来,咱们天天赶路,大家肯定都累坏了,嗯~这样吧,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这~也好!”
杜升闻言张了张嘴,可转念又一想,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便点头答应下来。
其他人自然不会有意见,也纷纷点头称是。
很快,陈平安一行人便从小饭店出来,沿着码头上的路准备前往陪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