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放开手脚
开会,无尽的开会。
谈话,挨个的谈话。
在袁晓成面对罗学云无法提出有力反驳时,青云食品轰轰烈烈的变化事实上就已开始,管理们对于范兴宗出差报告的感想,并没有太实质的作用,但它是一个信号,像一股清风带来春天的消息。
所有人都如同晾晒在地上的谷物,不断被耙子翻动,大有不晒干不停歇的意思。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样的状态并不美妙,一处池塘天长地久,水草浮萍、鱼虾微虫都逐渐找到自己的舒适圈,越发得心应手,实在不喜欢狂风巨浪,把池塘搅动得不安宁。
但问题是风浪来了,还很大,除袁晓成外,都自顾不暇,那些莫名其妙被调整岗位,转换部门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该找谁诉说苦闷,整个青食架构调整是由青云领衔,清兰顾问负责,青食人事执行,很难调和。
要说谁最郁闷,人事行政部主管王浩峰算得上一个,早前他虽然主管人事,兼问行政,不能完全当青食的管家,好歹职位摆在那里,又是袁晓成亲信,两家分公司的下属部门都得听他指导,论其含金量排得上前十。
然而风云为之一变,部门变成中心,组变成部,可他的位置原地踏步不说,能管的人和事还变少了,中心总监不是他,人事高级主管也不是他,同事对他的称呼没变,还是王主管,可买他账的从全青食变成一个单独的事业部。
按照众人流传的说法,这个冷熟食事业部排名老五,是最末的存在,若吃了败仗,很有可能整体出售或者干脆结束业务,被撤销番号,届时负责冷熟食人事的自己,免不了又要被踢来踢去,前途堪忧。
王浩峰不甘心,要不是这次架构调整太快太猛,如同惊雷一般,刚一闪就劈下来,他绝不会这样狼狈。
工作时间去找袁晓成,被助理拦住,说行程满了,有很多会要开,请他预约等待,差点没把王浩峰气死,下班摸去他家,被赵嫣挡住,说还没有下班。
效仿程门立雪,却没有得到杨时效果的王浩峰只能无奈得出结论,袁晓成不想见他,即便煞费苦心创造碰面机会,恐怕也得不到答案。
此时王浩峰不再是愤懑,而是恐慌。
思来想去,他找到市场主管陈帆喝酒吃饭,王浩峰觉得两人应该会有共鸣,也会抱团取暖,一起想想怎么办。
“老陈,你说罗总怎么想的,搞得青食人心惶惶鸡犬不宁。”王浩峰开篇明义,直接逼问陈帆的态度。“这可是青食上升的关键势头,如此大刀阔斧,不怕自乱阵脚么?”
陈帆面带微笑,他自觉不算太惨,尤其是跟王浩峰相比,市场营销部的人马纷纷落到各事业部麾下,令他权力大缩水,可却如愿变成总监,职级的提升带来身份和待遇的双重变化,又不是权狂,干嘛那么计较。
“王兄,要懂得换位思考呐,罗总也不容易,青食虽然叫青云的名,可毕竟是合资企业,两家的孩娃,先前清兰以罗总为主,只做顾问不干涉经营管理,你替他们想想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图孩子长大有出息,能挣钱孝顺爹妈。
可现在什么情况,清兰光是投入,见不到半点回头钱,哗啦啦青食枝繁叶茂,厂区车间业务线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来,还能扶持和带动陈清玉阑当地发展,就是不结果子给清兰摘,搁你,你不担心果树跟青云跑了,将来血本无归?”
“那就分红呗,花城分公司,江城新厂区,又不是俺让建的,辛大叔糖厂、团结果品厂也不是俺让帮的,何况……”
王浩峰悻悻止住话头,但陈帆已明白他的意思,故意道:“想什么说什么呗,都一腔苦闷了,干嘛还藏着掖着。”
“报告读后感没写对,被降了职,再要说些罗总不爱听的话,那不是茅厕点灯找死。”
“瞧这话说的,疑心我嘴上没把门是吧。”陈帆笑道,“咱们吃饭喝酒,一些醉话搬到罗总面前,不怕先挨个狗血喷头。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无非是觉得青食与其投资食品厂,收回成本和盈利缓慢,还不如插手上下游,把青云食品能赚到的每一分钱都捏在手里,到时候不光咱们自己吃得盆满钵满,还有闲钱给清兰分红,叫它维持旧状,不大动干戈。对不对?”
王浩峰大喜:“还得是陈主管,揣摩用户心思刚刚的,来,我敬你一杯。”
陈帆跟他碰了杯,笑道:“然而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既不是罗总想要的,也不是清兰期望的。”
“为什么?”
“因为不科学。”
“怎么就不科学了?人家包装厂不能赚钱是怎么滴。”
“对于青食这个品牌而言,辛大树糖厂、团结果品厂还有长河火锅底料厂这些东西,都算是正面资产,能带来好处增加收益的,上下游的公司股权,特别是玉阑地区的,反而是负面资产,不一定带来坏处,但也很难带来好处。”
王浩峰惊诧道:“为什么,青食只要在,那些厂子就值钱的呀,反观扶持食品厂不一定搞得起来,真烂了倒闭了,才是亏掉苦茶子。”
陈帆悠然道:“瞧,你这不是挺明白的,缘何做事的时候蒙住双眼。”
王浩峰身体一震:“你是说,搬走?”
陈帆耸了耸肩,道:“你也说了,这些为青食而生的厂子,非常依赖青食而活,恐怕它能真正站起来,脱离青食羽翼也能存活的概率,很是不大。
如此一来,就变成青食的包袱,倘若有一天清兰想跟青云分家,或者干脆出手一点股份换现金,这些厂子的存在将会是极大的鸡肋,如同吸在海龟身上的藤壶,白白折磨人。
而扶持食品厂,既是一种分散风险的行为,也是一种行业内投资,拿长河火锅底料厂举例,成品封装机器化生产火锅底料的概念,放眼全国都很早,若能做成,很有可能引领一个行业,非但能极大促进青食的品牌,还会使它本身的价值飞速提升,让青食收回成本且赚到。
清兰肯投资青食足见他们不排斥这种操作,只是厌恶乱花钱,不讲道理的扶持。”
王浩峰无言以对,嗫嚅道:“就这些东西让清兰生气了,要勒住青食的脖子?”
“这些东西只是表象,为什么导致这样的情况,才是清兰害怕和担忧的,筹建花城青食以及做强江城青食,是一种警告和预防,警告陈清青食不要固步自封,挤在一窝烂到发臭,否则人家随时可以删掉总厂,在分公司重起炉灶。”
陈帆道:“可能是盈利,可能是风气,可能是经营问题,反正总是有些地方让人家不满意了,决心要矫正。”
王浩峰琢磨着话中滋味,问道:“你是觉得清兰想让我们多赚钱多盈利?”
“就算现在不赚钱,也要有赚钱的趋势,不能死气沉沉眼看着颓了,潜力有限。”
“这么一解释我倒是明白青食为什么这样改了。
大力充实事业部,将以前研发中心、陈清工厂一锅乱炖的状态掰开,每款产品、每个项目、每个事业部,所有处在链条上的人,都要为利润负责,产品不赚砍产品,项目不赚砍项目,事业部乱七八糟,整个事业部都不要了。
反过来,谁做得好,谁就得表扬,加工资升职级提岗位,工厂研发市场不用再头疼谁前谁后,而是交由各个事业部自己争,你们事业部牛皮,产品卖得满大街都是,就有资格花更多的经费,招更多的人,得更多奖金,开更多款产品。”
说到这里,王浩峰脸色难看极了,语气都变得愤怒。
“这样一来,每个事业部,每个项目组,恐怕都要钻进钱眼里,只顾自家利益,不管公司同仁,总部的研发、市场中心休想管得动各事业部的产研销,等某天事业部膨胀壮大到相当程度,怕也是要冲人事和财务下手。”
“今时不同往日。”陈帆叹道,“以前青云食品多大点,就几个项目,几个车间,现在分厂都有三处,光是事业群都分出五个,该是求新求变的时候,否则青食的框框就像牢笼,把所有人都关在里面,发泄不出情感,然后有的人怒吼,有的人躺着,搞得一片乱麻。
现在再怎么说都有出路,有本事的就变成狼,去厮杀去吃肉,招一百人当连长,招一千人当团长,哪天从一款产品做出一个项目家族,做到能媲美别家一整个食品公司的地步,能给青食带来海量利润,难道罗总陶总会吝啬那一点好处,不让你单开子公司,当总经理当一把手么?
要是能力态度都不行,光想着混日子,就别怪人家排挤你,把你从优等项目踢到良等,良等再踢到劣等,劣等再发配到扶持食品厂支援,最后开除。每个人眼里都容不得沙子,容不得别人蹭吃蹭喝。”
王浩峰汗如雨下,此番壮大事业部的权威,让每个项目都要为利润负责,摆明青食登上新的台阶,要狠抓绩效考核,盯着每个人的工作成果,不管是业务部门还是支持部门,从前温吞缓和,以建设铺垫求稳为主的风格,恐将一去不复返。
似自己这样每天还有闲心指点公司江山,不能精明强干,冲锋陷阵的人,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怪不得袁晓成不见,真见了也无用,他没有决定权。
“陈嘉乐、杨朗这些人能上位,就是一种例证,清兰已经厌烦全是当地人充塞青食各个管理核心,以后每个事业部、分公司形成本地职工、外地职工和香江职工的组合,约莫是不可阻挡的趋势,最起码在袁总等人的表现能让清兰高兴之前,这勒在脖子上的锁,不会那么轻易松去。”
陈帆道:“总之一句话,青食需要把潜力变成实力,向青云和清兰展现自己的价值,否则青食就会一直变一直变,直到合心意。”
王浩峰恨恨道:“青食从脱水蔬菜一个项目,做到现在这么多事业部,年销售额高达两亿,在他们眼中还是没有展现自己的价值?可笑,可笑!”
陈帆道:“你还是没有理解罗总让大家品读范兴宗报告的用意。”
“狗屁用意,不就是跟清兰站在一起,贬低青食的成就,好给他们铺垫出场机会么?狗腿子!”
“娃哈哈从一家校办企业,做到产值过亿只用了三年,而第四年就以百名员工的小企业,小鱼吃大鱼,并购两千多职工、定点出口企业、全国十大罐头厂之一的罐头食品厂,其调动的资金、撬动的资源、带动的效果,意义非凡。
青食的条件就算不比它好,最起码也没它差,最终形成如此鲜明的差距,清兰是否有理由认为我们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人家翻山越岭,来到陈清投资,可不能光冲着罗总的面子吧,总要考虑公司上下,一家老小。你说是不是?”
“不一样。”王浩峰怒道,“两家企业根本不是同一个路线,愿景方向都不同,凭什么要放在一起比较。”
陈帆冷笑道:“别忘了,青云食品可是有董事会的,虽然一贯是罗总发声,好像清兰人都不存在似的,但毫无疑问其派遣的顾问,一直都在注视着青食的运行。现在人家认定陈清职工搞不好现代管理,把明珠当成鱼目,要插手来管,你无能狂怒有什么用?”
王浩峰眼珠乱转,一副计上心头的模样。
陈帆嘴角扬起不屑的弧度:“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做飞蛾扑火的蠢事。”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是蠢事?”
“瞧你这副德行,傻子才看不出来,无非是打歪主意,要么鼓动人闹事,要么暗地使袢子,且不说架构变化之后,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你能否蛊惑得了,就算有一批人跟你闹事,磨洋工或者干嘛,难道不是证明人家做得对。
光是调整岗位,还没降待遇下批评呢,就做贼心虚似的跳出来,到时候就是黄泥巴掉裤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