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吃饭,丁希睿向林明轩求教五禽戏和八段锦。
“你要学?”林明轩问。
“嗯!”丁希睿重重点头。
“那好吧。以前我随父亲学医的时候,父亲说医者首先自身要康健,教了我一些养生之法。前些年,我每天早起后都会练习,自从去医馆看诊后,却荒废了。”林明轩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正好可以再捡起来。”丁希睿笑道。
第二日,丁林二人比往日早起两刻钟,把半夏和南星叫上,学起了八段锦。
林明轩昨晚偷偷做了功课,此时,俨然一副夫子模样:
“仰掌上举以治三焦者也;左肝右肺如射雕焉;东西独托,所以安其脾胃矣;返复而顾,所以理其伤劳矣;大小朝天,所以通其五脏矣;咽津补气,左右挑其手;摆鳝之尾,所以祛心之疾矣;左右手以攀其足,所以治其腰矣。”
对着东方的天空,林明轩昂首挺胸,念道。
“但请林夫子指教。”丁希睿忍住笑,行了礼。
半夏和南星也赶紧跟上,只不过语气变得非常夸张,声音拖得更长。
林明轩拿起书,朝南星肩上打了一下,咳了一声,正式教起学来。
“第一式,仰托一度理三焦。身体站直,双臂抬起,两手互相握住。”
丁希睿几人照做。
“南星,把两腿并拢;半夏,再把胳膊伸直些;希睿,嗯……很好。”
丁希睿笑了。
“希睿,请认真些。”林明轩一个眼神杀来。
“是,夫子,弟子遵命。”丁希睿咳了咳,把笑容敛住。
“第二式,左肝右肺如射雕。”林明轩蹲下,做出类似射箭的动作。
丁希睿想起了草原上的郭靖。
“第三式,东肝单托西通肾。”林夫子两只手交替上举,学生们紧随其后。
……
一套动作学下来,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几人的脸上冒了些汗珠。
“今日就到此处,晚间再练。”
“是,夫子。”几人绷不住了,笑出声来。
“少爷,少夫人,用饭了。”厨娘喊道。
“好,这就来。”
运动一下,果然精神好很多,连胃口都好了,丁希睿比往常多吃了一个包子。吃完饭,两人步行去医馆上工。
林家门口,不知何时到了一位客人,她看着丁林二人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夫人,梅夫人来看您了。”如意将客人引进去。
“瑛姐姐,多日未见,你可还好?”梅夫人走上前来。
“多谢妹妹关心,一切都好。”
两人坐下寒暄了几句,她们是闺中好友,各自嫁人后,也时常联系。如意端来茶水,放在两位夫人跟前,而后默默守在了门外。
“我一回来,就听说林家出了事,赶紧过来看看你。”
“都过去了,风平浪静。”
林夫人将济世堂被诬告一事的始末讲与梅夫人听,因为两人是多年好友,互相信任,就连婆媳三人联手写匿名信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梅夫人听完,啧啧称奇。
“若你们三人是男子,不知道会做出一番什么样的事业呢?”她笑道。
“到了紧急关头,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幸好王大人英明。”林夫人谦虚道。
此事中丁希睿起了很大作用,梅夫人想到刚刚在门口见过的夫妻二人,收住了笑容,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明轩娶的媳妇,可还好?”
林夫人顿了顿,说:“是个有胆识的人,也有才干。”
“那便好。”梅夫人点点头。思索了片刻,开口问:
“明轩的身世,你家老爷可有再提及过?”
“这么多年,他如果想说,早就说了。”林夫人的情绪立刻不对了。
“其实,我这次来,还想告诉你一个消息,这只是我的猜测,也不一定对。”
“什么消息?”
“我家那位,不是常在外面跑吗?这次我也跟着出去了,去了齐州城。我听你说起过,就是以前你家老爷学医的地方。”
“齐州城怎么了吗?”
“我在餐馆吃饭,听当地人议论,说是齐州城以前的一个叶姓官员被举发贪污了公款,全家都被杀了。但最近,朝廷查到公款是被当时的刺史挪用了,说要给那位平反呢,正在找寻他家的亲戚。”
“这跟明轩有什么关系?”
“你想想,明轩被带回林家,是几时的事?”
“元清二年,当时明远十二岁。”
“那叶姓官员被抓的时候,也是元清二年。我记得那一年你家老爷急匆匆去了齐州,明远生了病,他都不管不顾,一定要去。”
“所以?”
“你说,明轩会不会是叶姓官员的后代?”梅夫人提出她的猜想。
林夫人愣住了。林云森在齐州学习医术的事情,她了解得不多,她知道他交了些朋友,但她并不认识。不过,这事大顺应该知道些。想到此处,林夫人冲着门外喊道:
“如意,去把大顺叫来。”
“是。”如意走出院子。
“如果是的话,那你家老爷闭口不谈倒也有情可原,毕竟关系重大。”梅夫人继续说着。
“再怎么关系重大,我可是他……既然他不愿意讲,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无论真相如何,林夫人都觉得很委屈。
“哎,你们,本不该这样。”梅夫人叹了一口气。
“夫人,大顺到了。”如意在门口报告。
林夫人示意梅夫人去屏风后,对方躲好后,林夫人开了口:
“进来吧。”
“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大顺问。
“大顺,你自小就跟在老爷身边,老爷在齐州城学习医术的时候,有没有要好的朋友?”林夫人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老爷和医馆的几位同窗相处得都很好。如今每年过节,还会互相问候。”
“他与齐州的官员有交往吗?”
“没有。”
“你没有记错?”
“小人每日跟着老爷,从未见老爷与官府之人有来往。”
林夫人摇摇头,想了一会儿,接着问:“老爷的同窗之中,可有叶姓的?”
“没有。”大顺没有任何犹豫。
“好了,你走吧。”
“是。”
大顺走后,梅夫人从屏风后走出来。
“你怎么不嘱咐他不许告诉旁人呢?”
“我就是要让林云森知道。”
如果她想使计谋,完全可以旁敲侧击,悄悄打听,但针对这件事,她不想这么做。
“你们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倔。”
林夫人喝了口茶,走到梅夫人身边,说:“芸姑,你家在齐州有生意,帮我打听一下叶姓大人家里的情况吧。”
“已经安排了,一有消息,就会送过来。”梅夫人说。
“幸好还有你。”林夫人握住她的手,视线慢慢转向窗外,往事浮上心头。
十五年前,林云森带着一个八岁的男孩悄悄进了门。他把男孩带进房间,让男孩向林夫人行礼。
“从今日起,这位便是你的母亲,我便是你的父亲,你的名字是林明轩,是林家的二少爷,记住了吗?”
“是。”男孩磕了三个头。
“大顺,你带二少爷去梳洗。”林老爷说道。
大顺走后,林夫人大怒:“这孩子是哪来的?”
“一位朋友之子。”
“朋友之子为何要认作儿子?”
林云森沉默不语。
“不会是,你在外面……”林夫人有了不好的猜测。不久前,林云森不顾家中尚在发烧的林明远,去了齐州。难道他以前在齐州就已经有了人,孩子便是那人所生?怪不得,他每年都要去齐州一次,借口与同窗探讨医术,实则是二人密会!
“绝不是,绝不是!”林云森面色痛苦,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他走到林夫人面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夫人,他真的是朋友之子,但我如今什么都不能说。也请夫人不要去问孩子,那孩子很苦,求夫人善待他。”
“你……”林夫人一把甩开他的手,如意吓得直哆嗦。
“究竟是何人之子,又因为何事不能养自己的孩子?你只要告诉我实情,这个孩子,我认!”
“夫人!我真的不能说。”林云森流下泪来。林夫人转过脸,不去看他。
“那孩子的父母,都去世了,他已经没有其他活路了。”
“可你要我怎么认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她气得站了起来,却见林云森双膝着地,向她跪下了。
“你竟然……”林夫人也流泪了。
良久,她开口道:“爹娘知道这件事吗?”
“他们还不知道,我明天会去解释。我会说,孩子是我在外面与旁人所生,还请夫人配合我演一出戏,尽管打骂我,只求夫人保守秘密,善待孩子。”林云森跪在地上,继续请求。
“你情愿牺牲自己的名声,也要这样做,究竟是为何?”林夫人哭出声来。
林老爷瘫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第二日,林云森被老夫人用茶杯砸破了脑袋,林夫人全程都没有动静,面无表情。自那日起,林府上下都知道了,他们多了一位小少爷,老夫人下令,任何人都不许提小少爷的身世,若有胡乱嚼舌根者,一律发卖。半年后,当时的老太爷找到在县衙的熟人,百般恳求,把林明轩写入林家的户籍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