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秦晓峰点点头,他看了安雨墨一眼,转身向树荫下走去。道路另外一侧的人也都围过来,不过,三个衙役拿出炭笔,将众人分成两列,一一查问情况。树荫下便形成一个独立空间,供秦晓峰单独问话。
林明轩俯身行礼,指了指依旧抱着脑袋的受伤男子,又指了指左耳,便走向一边。秦晓峰略略皱了下眉头,蹲下身来,音量很大:“小兄弟,我是洛城县衙的捕快,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子瘫倒在地上,眼中有些惊恐,继续靠着他的哥哥,不说话。两个衙役拉起他,让他正脸对着秦晓峰。他似乎吓着了,有些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一衙役问。
“小的叫黄勇,洛城人,家住南坳村……”
“路引呢?”
“应该在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衙役立刻取了出来交给秦晓峰。
“黄俊,黄勇?”秦晓峰瞧了瞧被白布盖着的男子,“你们的马车怎么炸成了那个样子?”
男子呜呜咽咽,还想把头低下去,衙役一把捏住,他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丁希睿与安雨墨相视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
“你别想隐瞒,隔老远都能闻到火药味。”
黄勇哆嗦起来,还是没开口。
秦晓峰掀开白布看了一眼,转过来,慢悠悠说道:“私自买卖火药是重罪,就算死了,说不定还会被鞭尸,不许修坟立碑,只配扔在乱葬岗。”话已出口,那男子瞪大了眼睛。
“大人,小的兄弟二人帮人干些小活,求大人放过大哥,他已经死了……”
“要不要宽大处理,就看你交不交代实情了。”
“我说,我全都说。”黄勇伏倒在地。
“车是怎么爆炸的?”
“午间吃饭,我想吃口热乎的,便在旁边生了火,哪成想,火星子溅到了帷布上,我那时没注意,都烧起来了才察觉,哥哥先注意到了,就扑上前,然后就炸了……”
这人,也太心大了,明明知道带了火药,怎么还能下车优哉游哉烧火做饭呢?
“哥哥原本劝了我,说抓紧时间赶路,我觉得一直以来都没事,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事……”
“一直以来?”
“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秦晓峰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厌恶,随即转为担忧,他一把揪住黄勇的肩膀:
“你们从哪里带火药,运到哪里?有多少人在干?”
黄勇张开嘴,又闭上了,他的嘴唇哆嗦,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快说!”秦晓峰恼了,眼神凌厉,似有剑光闪过,“不然,你哥可能就要被扔在荒山里,被狼啃噬……”
丁希睿听得头皮发麻,一手握紧安雨墨的手,一手攥紧了衣服。
“我们就是听吩咐,给老板干活……”
“什么老板,让你们干什么?”
“我们村里十几个人,分别前往江津、永和、洛城和兰县,找硝石和硫磺,如果有现成的火药,就捎带点……”黄勇说完,吸了吸鼻子。
秦晓峰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这人虽然受了伤,但衣着比普通人好太多,竟然还贪心不足!
“那什么老板,也在南坳村吗?”
“不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每个月都是管事来吩咐,管事给我们发钱。”
“都是什么时候?”
“不一定,什么时候都有。”
“胡说!做生意的岂会如此没有计划?”秦晓峰大喝一声,引得其他人都纷纷侧目。
“有没有哪个日子去得比较多?”一旁的衙役问。
“好像……”黄勇开始回忆,“似乎是十五那日去得多一些。”
“算你明白。”秦晓峰松开了他的肩膀,站起身来。
“此事关系重大,速回衙门告知王大人。”
“是。”
衙役们问清楚爆炸详情,一一做了登记,秦晓峰警告众人不许将爆炸信息外泄。他心里明白,这么大的事情发生,封是封不住的,少些传播,也能给衙门争取到破案的时间。
一番收拾、整理,安雨墨的一辆马车被征用,那是小虎和小豹带来的,她没有反对,但也有一些别扭,马车要拉尸体和犯人,她觉得膈应。顾不了这么多了,案情紧急,破案要紧。正要离开,凌俊生带着人赶到了。
“凌兄!”
“秦兄!抱歉,衙门有事腾不出手,晚到一步。”
两人抱拳行礼,寒暄几句,秦晓峰将他拉到一边讲明详情,凌俊生看向马车,眼神仿佛能穿透帘子。
“不瞒秦兄,小弟这两日正是追一批硝石矿……”
两人交换所知信息,商议许久,行礼告辞。马车重新上路,林明轩一脸凝重。
“黄勇的耳朵怎么样?”丁希睿问。
“耳道内有些许血渍,刚刚试了试,他左边耳朵只能听到些许声音,上车后,他就开始头痛、耳鸣了。”
“哎!”丁希睿叹了一口气,后悔不迭,在爆炸现场,距离爆炸地那么近,听力肯定会受损,她在检查的时候根本没留意到耳朵,实在不足。
林明轩握住了她的手:“能保住一条命就该谢天谢地了。我们药箱里没有对症的药,我已经为他施了针。”
“此后该怎么治疗呢?”丁希睿愁容满面。
“你静下心来,想想看。”林明轩拍了拍她的手,顺便把药箱里的小木人拿给她。
丁希睿抚摸着穴位,喃喃道:“听宫穴、耳门穴、听会穴……针刺这些穴位能舒经活血……”
“嗯,还有呢?”
“黄勇的情况,有爆炸声的打击,怕是也有急火攻心的原因在,所以,要清肝火,可以吃龙胆泻肝汤吗?”
“嗯,”林明轩点点头,“他被热气裹挟,摔倒在地,也需要吃些通窍活血的药物。等回去后,怕是要找父亲一起详加研判,我觉得有希望恢复一些。”
“哎。”丁希睿再次叹气,这像是上天的惩罚,人力能干预到何种程度呢?他们接触了不少做了坏事的病人,每次治疗,心里总是矛盾的。
夜色慢慢笼罩大地,一行人终于到达洛城县,吃完一顿团圆饭,丁林二人回到自己的小院,临近街道突然“呲-呲-”几声,花火四散,跳跃到围墙之上。
若是平时,丁希睿一定会走出门瞧个热闹,今日路途中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没有心情,她担忧那些烟火会不会出问题,小院的墙会不会被炸一个大口子。
“南星,往常买烟花都是哪里买?”丁希睿问。她想起那年在齐州城的生日,南星最后拿着几支小烟花,临水燃放,分外美丽,令她记忆犹新。
“有专司烟花爆竹买卖的店铺。”南星回答,“不过,临近过年,也有游街走巷夹带着卖些小玩意儿的,便宜。”
“游街走巷,这么大胆?”
“少夫人,他们卖得都不多,应该都是先从店里买来,而后再卖出去,赚个经手的钱。毕竟,一到春节和元宵,买的人多,不是去了店铺就能抢到的,有的人住得离街道远,也懒得过去。”
“嗯,有道理。”丁希睿点点头,眼中浮现一丝异色,“南星,有没有人偷着做,偷着卖的?”
南星一激灵,“少夫人,这要是被抓到了可不得了,你是说……”他也想到了今日路上所遇之事。
“我只是问问,怀疑一下,这的确是有大利可图的。”
“没错。”林明轩也加入进来,“若要开工坊做烟花爆竹,必得在县衙报批,条件要求严格,获准经营的没有几家,肯定有人想钻空子。”
丁希睿默默点头,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只要临近春节,凡是个小卖铺都会卖鞭炮,卖烟花,也不管有没有烟花爆竹经营许可。可没办法啊,能拿到许可的店很少,而大量的百姓有需求,小卖铺也要赚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