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共情
简不听回简家的时候,简婷婷和董书禾两人难得都在家里。
董书禾正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吃下午茶边看第三期的剪辑版《爱旅》。
近些日子简不听都住在简婷婷这边,以至于姜阿姨最近除了养小白之外简直闲得发慌,为了解闷便又开始研究起零食和小吃。
简家姐妹俩都不是食量大的,唯一的“饭桶”董书禾便因此得了口福,此时正吃着姜阿姨刚送过来的现炸薯片,嚼的嘎嘣脆,那闲适的姿态半点儿没有个神样儿。
兴许是因为身体愈发不济的原因,简婷婷的时间轴似乎被调慢了播放时速。
尽管董书禾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她不至于成天咳血了,可她依旧按着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憔悴了起来。
也因此,她开始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给自己一些休息的时间——或许可以说,她即便想继续连轴转下去,身体也支撑不住了。
就如此时。
许是幼时曾经历过家暴的原因,往日里她睡觉很容易因为轻微的动静而惊醒,也因此,简家的佣人们在她回来的时候都会放下手中的非必要的活计,整个简宅都彻底安静下来让她好好休息,这也是整个简家众所周知的“规矩”。
只不过,能让她用上这规矩的时候也不多,毕竟她大多数时候都忙的不着家。
可此时,简不听进门来的响动和电视机的声响,以及董书禾嘴里不落闲的吃东西的声音,一同响起时嘈杂无比,却半点没有影响她睡眠的香甜。
“睡着了?”简不听皱了皱眉,想将简婷婷扶进卧室里,手刚伸了出去,便被一旁的董书禾抬手拍了回去。
“别碰她,再给她折腾醒了……才刚忙完没多会儿,让她多睡会儿。”董书禾说着,不禁撇了撇嘴,低声吐槽道,“你们那公司也是,养了一群废物,有事儿没事儿就知道找简总,自己脑袋上顶的那个球儿纯是摆设,连谈合作这种小事儿都得他们简总亲自出马,也不知道养他们究竟有什么用?拿来凑数的还是拿来费电的?”
说完,她还不忘将简婷婷身上盖着的带着硕大品牌logo的羊毛毯往上拉了拉,似乎怕这个脆弱的人类因为过低的空调受风寒似的。
这些日子,她别的见识半点儿没长,唯独当丫鬟这事儿她熟的手拿把掐。
简婷婷也是个脆皮的,动不动就哪哪儿都不舒服,她自己又是个能忍的,大病治不好小病不愿治。
心大如董书禾,即便对简婷婷余下的寿数看的清楚,也不禁被她折腾得心脏直超负荷。
若不是天上地下有时差,她恨不得回去找那杨二郎借个透视眼用用,免得这人跟个锯嘴的葫芦似的凡事都憋在心里,能忍则忍,啥事儿都不说,害得她堂堂一女神都学会凡人那套察言观色了。
简不听闻言低低的冷哼一声:“表姐脾气好,那些老东西都被表姐惯坏了,日子久了,连如何直立行走都记不得了。”
公司那些老东西的德行她心知肚明,自打简婷婷接手公司之后,股票一直飞速增长,连带着公司规模都扩大了不少,也因此,董事会那群老家伙个个都赚了个盆满钵满。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一口一个“小简总”叫的亲昵,看见简婷婷跟看见财神爷似的,老实极了,可以说是指哪儿打哪儿,半点不敢端长辈的架子。
可唯独今年,因着之前孤儿院风波,ja集团的股票产生了不小的波动,虽然总体趋势还是稳步上升的,可这事儿在高层间莫名产生了不小的动荡,甚至有谣言说简婷婷的运势开始到头了,日后恐怕会走下坡路云云。
再加上简婷婷今年比起往年,的确算是“懈怠”了不少,她今年在家休息的时间虽然比起普通人来说算少得可怜,可比起往日的她自己,简直算得上是“摆烂”了。
她如此行径,再加上那些老家伙生锈的脑子时常不用,因此属实算不得智者,开始对谣言半信半疑,以至于对她的质疑和猜测以诡异的速度开始蔓延了开来,甚至开始有人敢在简婷婷面前倚老卖老的拿长辈架子。
虽然不至于说让他们反了天,但是不得不说,他们最近没少给简婷婷添堵。
董书禾看着心里不快,时常气的大骂简婷婷迂腐、顽固,与其尽心竭力跟这群老不死的周旋,还不如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简家如此有钱有势,还能让她挥霍垮了不成?若是日子过的舒心自在些,指不定以这人的身子还能多撑些年岁。
这般想着,董书禾的火气便“蹭蹭”直冒。
她撇撇嘴,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便听见一阵极为刺耳的闹钟声响了起来,将简不听和董书禾二人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来源正是简婷婷的手机。
没等董书禾伸出手去想关了那闹钟,便见简婷婷掩埋在毯子里的身子动了动,随即探出了一截白生生的腕子来,将闹钟关上了。
简婷婷醒了醒盹儿,略带沙哑的声音半晌后,才有些懒洋洋的传了出来:“小乖从p市回来了?”
她难得这般闲适的姿态,惹得简不听和董书禾讲话都软上了几分。
“回来了,这一趟倒是不虚此行……”简不听说着,便p市发生的一切从始至终的如实说了出来。
“啧啧。”董书禾咂舌,弯月眉轻轻挑起,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侧目看向了简婷婷,“人类还真是有趣……”
没理会她的感慨,简婷婷将脑袋从毯子里探了出来,恍然间的光亮似乎让她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心,指尖轻轻揉了揉,合着双目轻声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时间过于久远,又并无确切的实证……调查来的相关资料和目前我们调查到的信息,我们准备都交给何副局,请他帮忙派人走访街坊四邻,详细调查一下,顺便查探两家过去的银行流水……”简不听说着,语气却有些迟疑。
“小乖。”简婷婷打断了她的话,缓缓睁开了眸子,那双与简不听异常相似的眼眸,此时似乎因为疲惫微微泛着红,带了些红血丝,她朝着简不听的眼眸望去,“你是不是在共情他们的遭遇?”
简不听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长舒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无论何时,总是瞒不过表姐。”
虽然她知道,凡事不能太过感情用事,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案件一日日清晰,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表姐和伯父一步步朝着鬼门关前进。
理智告诉她,这是所有人都达成共识的、最好的结局。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无论她如何告诉自己,人得学会“认命”,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顺心如意,比起前世堪称惨烈的结果,如今的结果是牺牲最少的一条平顺坦途,她该知足。
但她仍旧难以骗过自己。
或许是前世经历过很多不幸,今生又正在不幸中前行,以至于她对于感情比往日更加宽容了几分,也更容易共情了几分。
以至于她在听到杜、明两家完整的故事时,心情变得格外复杂,莫名有种同病相怜、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甚至直到现在,她都没能彻底回过神来,甚至连思绪都受到了影响。
天命难违。
这四个字的于她而言,于杜、明两家而言,都太过于沉重了。
“按照你方才所说,明潇和杜湘帘年纪均五十上下,而他们六七岁发生的事儿距今也已经有四十多年了,也就是说,想确定他们的话是否属实,单从银行流水来看,得从七零年代到八零年代查起。”简婷婷说着,撑起了身子,靠坐在沙发上,毯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尾端落在了精致的羊毛地毯上。
她揉了揉太阳穴,神色有些倦怠得继续开口:“当初信息化程度较低,如今能否查到那明家口中的五万块赔偿款还是个未知数,更何况当初这笔钱兴许都不曾经过银行的手,毕竟那时候很多人都更习惯在家中存放现金以备不时之需。”
“即便是有幸查到了这条流水,当初那两家老一辈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旁人如何能说得清,那五万块到底是作何用途的钱?即便是杜湘帘提到的那笔五十万的封口费,也已经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儿了,又哪里是那么好查清楚的?”
“这两人的口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虽然细节处都能对上,但是却都只是双方的一面之词,未必就是真相;至于走访故人和知情者……且不说证人证词只能作为证据参考,无法作为呈堂证供,即便是可以,你又如何确定,所谓证人言辞的真伪?你如何能肯定所谓证人不是当年便未雨绸缪埋下的暗桩?”
董书禾大气儿不敢喘的将电视机上的综艺悄悄暂停,狗狗祟祟的瞧着这两人间稍显紧张的气氛,不敢插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简婷婷这般严肃的跟简不听讲话,她向来把这个小表妹捧手心里宠着,也不知怎的,今儿个竟然舍得凶起来了。
“事情相隔太过久远,你怎能只由着他们如此完形填空?若我说,当年是明轩害的杜湘帘盲眼,而后明潇与杜湘帘一个图家产、一个想复仇,两两联合后与骆乘江一同做局。”
“事成之后,一方拿了明轩的眼角膜,一方拿了明轩的心脏,一方顺利继承了全部家产,最后为了避嫌,三者故意天各一方,避免往来……如此解释,是不是也能让你挑不出半点错漏?”简婷婷说着眼眸微眯,瞧着简不听打量了一番,随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故事是可以编的,事实也是,眼见未必为真,耳听未必为实。”
简不听闻言瞪大了眼睛,神色有些懊恼的回过了神来,不过更多的却是委屈。
她撇撇嘴,哪有在旁人面前那日天日地的傲娇样儿?
反倒是因为这几句话就要哭出来了似的,故意娇着嗓子轻声说:“表姐别气,你说得对,这次是我错了……”
只是,那委屈究竟有多少水分,就只有她自己说得清楚了。
简婷婷看着她的模样,脸有些板不下去了,咽了口唾沫,好悬没破功,继续木讷着别开脸,不想就此轻拿轻放似的开了口。
只不过那语气明显变得柔和得多了,看得董书禾径直翻了个大白眼,心头暗骂她没出息:“若你是简不听,你便没错……”
“可若你未来想做ja的管事人,那你便是大错特错了。”
其实,明潇和杜湘帘是否是善类,又或者当初的真相是否能大白于天下,于简家诸君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总归如今骆家与曹天赐、明轩三人之间的联系已成定局,结论证据虽然缺些细节填补,但确实算得上“确凿”。
至于此事过程中,究竟有没有明潇和杜湘帘的参与,已经并不重要了,因为过程的真相并不能影响对骆家判决的最终的结局。
而关注明轩死亡真相的人,如今大多数都已经不在世上了,若是明潇和杜湘帘早已串供,在没有明确证据能够证明,明轩之死与他们二人有关的情况下,也无人能定他们的罪。
倘若他们二人当真说了谎,可除他们之外,明轩并无其他亲人可以追究他们两个的责任,此事自然也是民不举官不究、是个不了了之的状态。
既然如此,简家自然也没有为一个旁不相干者的死因,追根究底的权力和义务。
因此,官家纵使按照他们的口供草草结案,其实也并非不可。
可简不听却并非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凉薄心态,而草率行事,而是因为同情明、杜两家的遭遇被影响了判断。
若是简不听进公司是想就此躺平,想给自己找点儿轻松省心的事儿干,简婷婷定然不会多费口舌惹人不快。
可简婷婷看的清楚,这孩子心中所想,远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