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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百兴

   百兴盲人按摩的招牌,并非是那种商铺店面横在大门上头的那种大招牌,而是那种半米见方的矩形霓虹led灯小招牌。

   插了电后,红红的电子文字出现在黑底的小招牌上,边上还有一层红色的边框将这六个大字围绕了起来,即便是夜间,透过层层叠叠的行道树树冠,也能打老远瞧见那一抹红。

   这并非是一家开在闹市街区的店铺,而是开在了居民楼。

   老旧的六层老楼,连个电梯都没有,探头看去,楼道里的灯似乎有些接触不良,比夜店的爆闪的荧光灯还有氛围感,但凡放上首dj版的太阳之上,都能现场摇出一曲社会摇来。

   在京城,这样处处标记着“不富裕”三个大字的地方算是顶顶稀少的,就连打着灯笼都不太好找。

   简不听停好了车,还没等进楼道口,便听见自己的左侧传来了一道提前录制好的电子声,声音听起来似乎隔得有点远,讲话的主人那语气仿佛活不起了似的,同样的内容来回重复着播放:“百兴按摩技术好,只收现金不讲价。验钞机前别使诈,拒绝假币守原则。同性技师来服务,专业用心很稳妥。”

   她不禁脚步顿了顿,侧目看过去,却瞧见声音来自于一个小喇叭,那东西瞧着有些眼熟,跟小时候胡同里走街串巷“磨菜刀”“弹棉花”“废品回收”所用的小喇叭如出一辙。

   只不过,它并没有拴在自己要进的这栋楼的大门上,而是在隔壁的单元的大门口。

   简不听见状挑了挑眉,不禁仔细瞧了一眼自己到底进没进错门。

   楼栋口的大铁门就那么敞着,瞧着似乎并没有长期上锁、一进一开的痕迹,倒像是为了方便有人进出,而故意将大门固定成了打开的模样了似的。

   在门把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长期捆绑着而摩擦出的痕迹,显然是本该绑在那儿的小喇叭被人换了位置。

   简不听不禁叹了口气。

   这按摩店的大门都还没进,店主人的经历便好似已经被摊在了她的眼前了似的。

   待她去将那小喇叭取回来重新绑在大门口时,埋着头琢磨如何能系的结实些,便听到有人跟她搭了话。

   “没用的,就算是换了钢丝绑紧也是没用的。”女人的声音平稳又温柔,话语里却带了些无奈的叹息,“以前曾经换过,可是拆不下来时,会有人直接把喇叭砸坏,倒不如就这样随便拿绳子绑一绑,至少损失的小一些。”

   这片地界是老城区,像她们这样将店铺开在居民楼里的铺子不在少数,这边的房价相对便宜一些,尽管房子很老,治安也不怎么好,上下楼也不太方便,但是至少能让她们这些残障人士能安居一隅,混口饭吃。

   只是,在居民楼里做生意,难免会有些扰民,尤其是这些旧楼,隔音本就不太好,若是遇上那些个喜静的,便更是不喜。

   再加上,她们的小铺子,虽然店面位置不大,但是却声名远扬,以至于客人不少。

   客人们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的,以至于楼下单元口的大门便不方便一直紧闭着,可天天开着,自然也是在本就没什么保障的治安条件下,雪上加了霜。

   即便她们时不时会送些米面粮油之类的“小礼物”给楼里的街坊邻居表示歉意,可对她们看不惯的人仍是不少。

   总之,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恶作剧的人属实是不少。

   这个小喇叭,不单是为了让客人们前来时准备好现金,也是为了让她们店里的残障工人们,上班时能找到正确的路。

   这里虽然是小区,但是却是建在马路一侧的居民楼,单元口一出门便是油柏路,一排上百栋楼房紧挨着,若是没什么声音提示,他们怕是都找不到自家店铺的门口。

   也正是因此,才经常会有人恶作剧,将这个小喇叭带到各种奇怪的地方,只是更多的时候,它是被放到不远处的单元门口,因为太远了,她们自己就会察觉到不对劲了。

   “姑娘是第一次来吧?以往总是听到喇叭的声音越来越远,今天还是头一回听到它被人带回来……”女人说这话时,语气中没有任何的负面情绪,仿佛都习以为常了似的。

   简不听抬头望去,只见那妇人双目紧闭,容颜清秀,模样似乎跟杜湘帘差不多大,身姿婉约,穿着一袭襦裙,似乎是偏中式的款式,素色的轻纱衬得她周身萦绕着一股子仙气儿似的。

   “夫人就是这百兴按摩院的院长么?”简不听绑好了小喇叭,便抬步走了过去。

   “没错。”妇人说着,便转身推开了大门,领着简不听走了进去。

   她手上并没有拿盲杖,尽管双眼紧闭,却步履流畅,明显在此已经走过了无数次,早已把房间的格局牢记于心了。

   进了大门之后,内里是三间卧房改装的按摩室,每间房间都有两到三张按摩床,床上铺着雪白的长毛巾,毛巾上还铺着一层一次性床单,看得出卫生条件还算不错,至少这位院长是个细心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药香,简不听微微皱了皱眉,开口道:“艾叶,玫瑰,金银花……?”

   “没错,还有代代花,白芷,石菖蒲和苍术……这是我们自己研磨的安神香,我们这里按摩的时候不用精油,不用脱衣,是纯手法服务,有时,经络淤堵的特别严重的客人,可能会有些疼,因此,我们便准备了安神香,这香味儿虽然不能缓解疼痛,但是至少可以让客人心情舒畅愉悦些。”院长说着,指了指制作精致漂亮的香薰摆件。

   这种摆件每个房间都有一个,香气却并不浓郁得让人不适,反倒给人一种沁人心脾之感。

   “姑娘请坐。”院长说着,自顾自的坐上了沙发,还伸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她态度温温柔柔的,却并不让人觉得亲切,反倒有一种隔着雾般的古怪感觉,“姑娘今日前来,并非是为了按摩来的吧?”

   “您是如何……?”简不听依言坐下了身子,心头却难得有些局促,有些惊愕得侧目瞧着身侧这人。

   “我只是眼睛看不到,可心却不瞎,耳朵也甚是灵敏,姑娘进屋后只是四处打量,却半点没有开口询价的意思,我听着,姑娘倒是有些难以启齿似的,不知道在犹豫着什么,明显并非是为按摩身体前来的,毕竟开口问价目单在何处,不至于让姑娘如此犯难……”院长如是说着,顺手从手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们这小地方,也没什么待客的好茶,姑娘便凑合凑合,喝点水润润喉吧!”

   “你放心开口问便是,有我知道的、可以说的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当是感谢姑娘帮我找回我们店铺的小喇叭了。”

   女子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态度,倒是显得受到“小喇叭事件”冲击而有些小心翼翼的简不听有些小家子气了。

   简不听闻言释然一笑,随即自然得接过水,态度也松弛了起来:“实不相瞒,今天前来拜访的确是有事相求……我是简不听,最近在调查一件陈年旧事,因为此事与我简家也算有些关联,经过打探,觉得兴许您能给我一个答案,所以才贸然前来……您便是艾春华女士吧?”

   “没错,我的确叫艾春华……我听过你的声音,我们这儿的客人也常有年轻姑娘,她们很多人都很喜欢你,曾经在我们店里听过你的视频。”艾春华说着,点了点头,“简小姐有话直说便是。”

   “艾院长可还记得,曾经在盲人学校读书时,班上有一个名叫杜湘帘的女同学?”简不听说。

   簿巳给她的消息是说,这艾春华当年与杜湘帘关系不睦,平日里简直算得上是“针尖儿对麦芒”,就连面儿上得友好都不屑维持。

   这么多年过去,若说旁人,可能未必会记得当初的同班同学,可艾春华定然不会忘记,多少会有些印象。

   因为,她原本不但和杜湘帘同桌多年,还曾经住过同一个寝室,若说了解,应该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杜湘帘了。

   却不曾想,艾春华闻言动作一顿,随即指尖摩挲着腕子上的紫檀串珠,淡淡的开口:“学校的事,算起来已经过了三四十年了……当初的朋友,早就不联系了,如今想想,已经回忆不起,有哪个同学是姓杜的了……简小姐查她的事,为什么找到了我这儿?”

   “烦请院长再好好想想,当初,院长与杜湘帘的关系不太好,但是却同住一间宿舍住了多年,那时候京都盲人学校的女生宿舍都是二人寝,不该完全没有印象才对……”简不听看出来艾春华神色有异,言辞更加恳切了些。

   “哦……她呀……不过是个思想封建、心思深沉的老顽固罢了,我不屑与她为伍,因此就不怎么关注她的事儿……”艾春华显然不是什么好的演员,只是,她骂杜湘帘的话,听起来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感,完全不像是演的。

   “你不会觉得……她是犯了什么事儿了吧?”艾春华满脸不屑得继续说道,“那多半是你们误会了,她那个人是个规规矩矩的传统姑娘,甚至思想上有些顽固不化,平日里阴郁深沉得跟个闷葫芦似的,一杆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是不可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她这副模样,倒是与刚刚那副温柔雅致的模样有些截然不同,态度似乎更多了些人气儿,就像是水墨画中的仕女图突然被注入了活人的生气似的,莫名比初见的模样少了些距离感、多了些亲切感。

   简不听挑了挑眉,心头有些意外。

   照她看来,艾春华对杜湘帘的所谓“厌恶”,让她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有些不和谐的诡异感。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在意艾春华口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闷葫芦、规矩、顽固……

   在此之前,简不听耳中的杜湘帘是个外向活泼、积极开朗、极为讨喜的小姑娘,即便是双目失明,也从来没有固步自封,反倒在学校里交了许多朋友,逐渐找到了生活的乐趣。

   可在艾春华口中,杜湘帘却跟这样的形容词丝毫搭不上关系,甚至完全相反。

   “杜湘帘在学校的朋友多么?您还有没有什么朋友,也是当年跟她关系亲近的,对她更了解一些的人?”简不听心中的疑惑越来越甚,讲话的语气却没有变,甚至叹息着似乎觉得,没有查到有用的信息而有些为难似的。

   “实不相瞒,不知您听没听说过,我曾经帮助官家调查出了许多案件……我向您询问的这些事儿,跟一件大案的幕后真凶有些关系,其中牵扯到了杜湘帘女士,她的事,间接关联着那位大人物能否被定罪,所以,我很需要您的帮忙!”

   艾春华闻言,心头有些迟疑,随即叹了口气,道:“有些情况,我不能说,我便挑些能讲的告诉你吧!她当年在学校里极为不讨喜,完全没有朋友,因为曾经年幼时受到了些伤害,所以她对旁人都极为畏惧,异性尤甚。”

   “我们当初不合,开始时也是因为,她夜夜噩梦,导致我被她惊醒,然后白日精神不济,课堂难以好好听课。”

   “开始时?所以后来,还有其他缘由?”简不听顿时发现了重点,连忙追问道。

   “对。我现在年纪大了,性子平和多了,可小时候却是个急性子的,最看不惯她那种温吞的人,再加上她的性子过于敏感,总是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难以自拔,整天哭丧着脸,一副活不起了似的的模样,劝她她又不听,我气不过,便觉得有些晦气……我又不是有事儿能憋在心里的性子,因此每每都得骂上她几句才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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