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虞茉儿时并未被自己养在膝下,总不能如今摆出架子来约束她。想通以后,太傅说:“你母亲过得不开心,你要连着她的份儿,快快乐乐地活。”
“知道啦。”她抻了抻懒腰,朝徘徊在门前的小厮招手,“怎么了,瞧你慌慌张张的。”
小厮松一口气,恭敬道:“三小姐,太老爷该喝药了。”
平日少不得要劝上许久,但今日有虞茉在,温太傅拉不下脸,佯作爽快地喝了,旋即略带埋怨地瞪小厮一眼。
她只当没瞧见,再陪祖父说了会儿话,等药效渐起,老人家开始打盹儿,才悠悠往寝居行去。
路上撞见从长公主府回来的温落雪。
“啧啧啧。”温落雪绕着她行了一圈,揶揄道,“和你家殿下做什么去了,一声不吭就离开。”
在旁人眼中,是虞茉先行请辞,而赵浔待至散席后方回宫,并无交集。
可温落雪知晓他二人的关系,自然不好瞒。
虞茉尴尬地答说:“穿过假山,有处僻静雅致的书房,在那里待了片刻。”
“不逗你了。”温落雪压低嗓音,略不自在地问,“霍滢的生辰,你当真要去?”
她急忙表忠心,煞有其事地说:“姐姐最重要,你若介怀,我定是不去的,任凭霍小姐怎么哭都坚决不心软。”
“哈哈哈。”
温落雪被哄得眉开眼笑,挽上妹妹的手,边走边谈,“他和你家殿下是好友,总有法子邀你前去。”
听语气,暗含亲昵。
虞茉试探道:“姐姐,你很讨厌霍公子么?”
“讨厌?”字眼有些严重,温落雪下意识否认,“不至于吧,闹过些不愉快,仅此而已。”
她无意做红娘,只诚挚地分享:“喜欢呢,就喜欢;不喜欢呢,就不喜欢;现在喜欢,将来可以不喜欢;从前不喜欢,现在也可以喜欢。只要姐姐心里舒坦,旁的没什么大不了。”
一长串话跟绕口令似的,害温落雪沉吟半晌才捋清,豁然开朗道:“你说得对,我心里头舒坦才是最重要的。”
顿了顿,不禁觑她:“你——和太子殿下也都这么说话?”
“嗯......”
“想不到啊。”温落雪倍感震撼地感叹:“他真是爱惨了你。”
毕竟,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克己复礼,对上口齿伶俐又句句离经叛道的妹妹,依然忍耐有加、疼爱有加,明显是付出更多的一方。
听了姐姐掏心窝的分析,虞茉朝天翻了个白眼。
她心道,某人才不会全然纵着她,只不过会以旁的方式“略施惩戒”或着“讨要回来”。她无遮拦的每一句,皆在夜深人静时,成了赵浔狠狠欺辱的砝码。
“不提他了。”虞茉说,“舅母已经选好吉日,姐姐若是得空,明儿陪我去书坊验收货物罢。”
怜惜
天色彻底暗下之前, 温启带着消息回府。
除去温太傅,一家老小并旧日忠仆,悉数聚于正厅, 听他说道:“柳氏故意杀害奴婢,杖责八十并徒三年。两次唆使旁人谋杀嫡女未遂,死罪可免,徒十年。”
另有车夫杨叔, 念其并未真正动手, 且在最后关头放了虞茉, 温启按约递上陈情书, 判杖三十。
虞茉知道大周朝讲求尊卑有序, 柳巧儿身为妾室,仅比寻常奴婢高一头, 是以谋害主子所获罪罚, 远远重于她杀死身边得力的丫鬟。
但亲耳听闻, 不免五味杂陈。
忽而小臂一紧, 虞茉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 见高嬷嬷拉着自己的手, 面上露出释然的笑, 慨叹道:“小姐曾说,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日终于来了。”
鹂儿几个小丫鬟则抱头痛哭, 虽有意压制嗓音,仍旧流泻出呜咽声响,惹得温落雪眼眶亦是通红。
温序与夫人相视一眼, 然后朝高嬷嬷发话:“你们几个是阿怜的陪房,对她的嫁妆比我有数, 明日便劳烦上虞府清点。”
“是,老爷。”高嬷嬷忙不迭应声,胸有成竹道,“保管不让咱们温府的东西流落出去,便宜了外人。”
既有舅舅和舅母坐镇,虞茉只需听过,此事便算了结。
至于送行,她想还是免了。
毕竟,看虞蓉的笑话也好,看生父的悔恨也罢,不过是平添烦恼。若害得她夜里惊梦,反倒得不偿失。
“行。”
温序做主命众人退下,亲自将虞茉送回小院,路上,犹犹豫豫地打听,“茉儿,你和太子殿下......就这么定了?”
虞茉郑重点头:“殿下待我极好,我亦对他有意。”
见外甥女眉眼盈盈,谈及太子殿下时微带羞赧,温序自行开解道:“阿怜是阿怜,你是你,我不该将你们混为一谈。”
“舅舅别担心。”她勾唇笑了笑,“花开堪折直须折,我不过是及时享乐罢了。”
温序将“及时享乐”四字含在舌尖默念,品出韵味后,不禁屈指敲了敲她的前额,佯作严肃地骂道:“鬼灵精。”
不论如何,积压在心口多年的大石终于挪开。
他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强行塞给虞茉:“铺子不是快开张了么,拿去用罢。”
语毕,生怕虞茉再塞回来,摆摆手,逃也似的走了。
鹂儿快步追上她,打趣道:“看来,大公子容易害羞的性子是承了他父亲。”
“你还敢笑话旁人。”虞茉偏过脸,淡淡地问,“课业都写好了吗,我的鹂大掌柜。”
“小姐......”鹂儿心虚地耷拉着眼睑,低声告饶。
她努力压平唇角,摆出铁面无私的神情:“才只是算账呢,等铺子真正开起来,咱们还得跟着老师傅学习经营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