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州的名胜古迹似乎也有不少，值得赏玩，但和之前一样，大军在短暂的休整后就要立刻向北行军，这次毕竟是有明确的兵部行文，一旦误了期限，明面上也是王镇的过错。

　　 上次去河西，是一路向西。

　　 这次就是一路向北，向北，再向北。

　　 看过长安雪，赏过洛阳花。

　　 一种是浮华之后的平和，一种是盛世之中的绚烂，但等到了北疆后，那种大开大合的肃杀气息扑面而来，当真是让人忍不住地想要纵马狂奔，宣泄心胸里的意气。

　　 看着不远处纵马撒欢的一队骑兵，郭子仪的身影在其中尤为明显。有葛福顺在，所以郭子仪这次也同样是顺理成章地跟来，但是因为年纪太小，他平常是放在牙军中带着训练，学习做事，而战时也是不会往战场上送的。

　　 而在王镇军中、在长安、在河西，类似于郭子仪一样性质的人物，数量并不少。

　　 其中很多人在历史上也从没留下过名字，他们或许是一个普通兵卒，或许是抑郁不得志的官员，或许是打败仗被流放的将军，或许，只是一个出身寒微的读书人。

　　 王镇撒钱如雨，大多落在这些人身上。

　　 在他身后，则是有一名武将，身着黑甲，说话时会带着一点凉州的口音。

　　 “你才在凉州那边待了多久，这凉州话都会说了？”

　　 王镇打趣道，在他旁边的男人名叫张守珪，起初是张仁愿带到河西的，但是后者已经太过年老力衰，同时王镇也是正儿八经的河西节度使，更没必要去拦着张守珪的前程。

　　 “武将建功立业，文臣治国安邦，但我大唐出将入相的人物也有许多。”

　　 他拍拍张守珪的肩膀，笑道：“好好做事，以后，咱们也能去做个出将入相的。”

　　 “多谢大将军！”

　　 张守珪抬起头的时候，笑容有点勉强。

　　 说实话，他还是想找有仗打的地方。

　　 而众所周知，王镇这个河西节度使此行只是去巡视河北以及幽州，并没有接下什么目标或是任务。

　　 其实不只是张守珪，朝堂上本身就有很多人觉得，把王镇赶到幽州算是一着高招。

　　 毕竟有前车之鉴——这人先前去河西的时候，谁都不认为他会折腾出什么东西来，结果呢？

　　 现在但凡是知情的人，都得对王镇留在河西的那些产业眼红到极点。

　　 而河北本地有现成的派系、现成的山头，幽州都督薛讷可不是张仁愿那种随时都要去世的老者，而是人老成精，他王镇到幽州就得处处受钳制，再也不是河西那种海阔凭鱼跃的局面了。

　　 他想做什么，朝廷倒是还管不着，但薛讷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这种地方势力死掐内斗的戏码，往往是朝廷最喜欢看到的。

　　 但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当初王镇和姚元之密谈的时候，后者为了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就肯定要说一些重量级的建议。

　　 姚元之建议的，是王镇可以保留在河西的那些产业、部署，但接下来发展势力的重心，应该放在北面。

　　 原因甚至可以说是很简单，万一王镇哪一日要挥师入关，若他在河西，那陇右就会如同一道铜墙铁壁牢牢卡住他的去路。

　　 相比之下，若他在北面站稳脚跟，发展到拥兵自重的地步，那时候所能展现出来的威胁性，肯定比河西要大得多。

　　 把王镇扔到北面，反倒是遂了他的意。

　　 不过这些话也不用现在就说出来，张守珪如今心里想不明白，但只要等王镇带他上战场的时候，这厮肯定会比其他人都要积极。

　　 “末将告退。”

　　 张守珪离开王镇去做事，不远处，一名比他年纪大些的军将迎上来，问道：“大将军有何吩咐？”

　　 “咱们好好做事即可，他倒也没说什么。”张守珪摇摇头。

　　 两人心里都有些茫然，在河西的时候，他们私底下聊过，明白自己身上或许已经被人打上了大将军的标签，但只要能仕途顺利，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个累赘。

　　 但现在......

　　 “我听人说，那位大将军是在朝中受到了排挤，这才到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位置上。”

　　 军将叹息道。

　　 “王海滨，你可别胡说八道。”张守珪警告道：“你我都是河西军将，既然被大将军召来，咱们就尽本分好好做事即可，千万别有其他心思。”

　　 “我哪敢啊？”

　　 王海滨摇摇头。

　　 ......

　　 “他们有什么不敢做的？！”

　　 薛讷拍案而起，怒道：“莫说是渔阳，幽州以北许多城池早就被奚军劫掠过了，那么多尸首，那么多孤坟就在城外，朝廷看不见，难道你们也看不见？！”

　　 话一出口，一名中年幕僚当即重重咳嗽一声，薛讷只得勉强按住怒意，重新坐下。

　　 “北庭和朔方那边都是成千上万的援军过去了，偏咱们这边就来了五千人和那点子民夫辎重，奚人和契丹再过几年，必然是边关上心腹大患，岂能任由其做大？”

　　 “薛公。”

　　 有人开口劝说道：“那位河西节度使，也是在凉州立过大功的，虽说年轻......”

　　 “真当我不晓得他底细？”

　　 薛讷冷笑一声，先前少帝就有密信送过来，信里也写到了王镇，说他是依靠太平公主得势，为人贪残凶暴，除了王镇之外，朝堂上也满是虎狼之徒，所以希望薛讷能赶紧想办法入京帮他。

　　 薛讷只是有野心，而不是想要被灭门，少帝的这封信他没敢给其他人看，但他也肯定不会答应。

　　 一个靠着舔公主上位的废物罢了。

　　 再者，河西吐蕃又算是什么东西，薛讷自信自己去也定然是一样的战果。

　　 “不过是一个娃娃，等他到了幽州，手里的那五千兵马直接给过来也就罢了，若是不听军令调遣，到时候我就算是斩了他，也是名正言顺！”

　　 幕僚见他说话言辞实在是太过激烈，赶紧又咳嗽提醒，低声道：“那您还打算把小娘子嫁给他？”

　　 “先把我嫡孙女嫁给他，表示我薛讷做事无愧于心，全都是为了国家为了朝廷！”

　　 薛讷冷冷道：

　　 “但他若是到时候还敢给脸不要脸，那我薛讷也要为了国家为了朝廷，除掉此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