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军预备......”

　　 当面前的吐蕃人开始溃散时，副将就开始高声下令，身后数百名骑兵开始在沉默中挽起缰绳，葛福顺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头。

　　 “将军！”

　　 副将不顾一切地喊道：“此乃良机，追上去，定可一战溃敌！”

　　 身后，几名校尉也急急忙忙地策马冲过来，喊道：“将军，下令追杀吧！”

　　 在数量过千的骑兵面前，步卒的大规模溃散只会迎来一场屠杀，但反过来，也有可能是敌军故布疑兵，引诱唐军骑兵进入他们的包围圈。

　　 可对于葛福顺来说，他不准身边军队前进追击的原因只有一个。

　　 “大将军的前军将旗没动，中军旗令也没动，咱们没有命令，就不能擅自动身！”他对着那些将官吼道。

　　 “这是打仗！打仗，要听军令！”

　　 葛福顺横过马槊，担在战马身上，看着那些打都不敢打的吐蕃人在自己面前肆意的撒欢奔跑，他心里也腾起一股子戾气，迫切地想要催动马匹冲上去砍人。

　　 骑马，砍杀。

　　 这是骑兵的职责，但不是他们现在接到的命令。

　　 “大将军传令，不许追击！”

　　 “中军有令，不许追击！”

　　 新的命令很快送达。

　　 传令的骑兵在人群中策马飞奔，身后扬起一串串尘土，得到这个消息的骑兵们大多松了口气，可随即心里也生出几分遗憾。

　　 旗令再度招展，一个个军阵和两翼的骑兵都开始缓慢收拢，战场外围依旧有数队骑兵在巡弋和警惕。

　　 有数百名吐蕃人选择原地投降，他们眼里倒映出正在缓缓后撤保持距离的唐军，这些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们也不敢再转身逃走——已经有一队唐人的骑兵如觅食的狼群般，策马在他们周围缓缓绕着圈。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到他们面前，宣布了两道让他们难以置信的命令。

　　 ......

　　 “把这些溃卒朝着凉州的方向赶。”

　　 王镇走入帅帐内，头也不回道，当他在帅帐中坐下后，两名吐蕃人的低级军官就被一前一后推入帅帐中，踉跄着跪在地上；

　　 王吉从他们身后绕过去，径直走到王镇面前，对他躬身施礼后，站在大将军身边充当翻译。

　　 “问他们的主帅是谁，兵力多少，主攻方向是哪儿？”

　　 王镇开口问道。

　　 两个吐蕃低级军官知道的很少，对这三个问题只能模模糊糊说个大概，最后才吐露说这次进攻是上头突然调动了许多部族兵马随从作战，他们自然也是其中一员，而且几乎没有看到吐蕃边关正规军的身影。

　　 王镇也就此彻底清楚，吐蕃人这次动用的军队主力已经大半进入凉州境内，准备全力攻下凉州全境。

　　 “小人们只是奉命，迫不得已守在这儿，小人绝不敢冒犯大唐天威......”

　　 “现在，你们两个就是这数百俘虏的主将了。”

　　 王镇说道，王吉在他身边用吐蕃话高声说了两句，跪在面前的两名吐蕃低级军官面面相觑，随即又听见王吉沉声道：“大将军再赏赐你们每人一套佩刀甲胄，每人一千贯，恩准你们戴罪立功，将功补过！”

　　 “小人......末将定然为大唐竭心尽力！”

　　 “你们带着这数百名降兵，跟在那数千名溃卒身后，不许他们停下，不许他们转向，把他们一路赶到凉州去，本将军的大军就在你们身后，汝等勿虑，等此战之后，若你二人立有战功，本将军就允许你们来做我大唐的将军。”

　　 “末将遵命！”

　　 “末将遵命！”

　　 两个吐蕃人脸上都露出劫后逢生的笑容，甚至有几分惊喜，慌忙对着王镇磕了几个头。

　　 “去吧。”

　　 当两个吐蕃人走出帅帐时，各营部曲的主将们和他们擦肩而过，王镇示意他们原地坐下，随即，穿着一身皮甲的张九龄领着两名文吏搬出舆图，在众将面前展开。

　　 狭长的官道一路通往凉州，在边关之地，官道的条件也不会好上多少，但也已经算是大路，可也没办法保证吐蕃人不会在大路上设伏。

　　 除此之外倒是还有其他的进军路线，但是作为代价，军队肯定会在错综复杂的小路上浪费更多时间行军。

　　 “郭将军一部分兵马要留驻鄯州等地，不能全部北上驰援凉州，他自己也要在路上部署方略和各地防务，所以凉州的援军暂时只有我们。”

　　 王镇不等面前的人们说话，就缓缓道：“吐蕃人兵力预计在三万左右，他们兵力充裕，咱们连同后营的辅兵民夫在内也就将将万人。

　　 但我要告诉诸位，咱们此行的目标就是要把那三万吐蕃人全部留在凉州。”

　　 众将听到这里，虽然已经彻底明确了此行的目的，但心头也因此而压上了一块石头。

　　 毕竟是三倍的兵力差距。

　　 大部分人心里都在迅速思考着怎么才能打赢，王镇敲了敲桌子，笑道：“没什么好怕的。”

　　 “如果吐蕃人都是和咱们今天战场上遇到的一样，那三万人和三千人也没什么区别。

　　 如果那三千人只是个例，如果咱们要面对的是三万吐蕃精锐......”

　　 他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一字一句道：“那本将军就带你们，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昔日洪源一战，唐休璟唐将军率军与吐蕃人六战六捷，斩首两千五百级，筑京观而凯旋。

　　 此战若胜，我们就能再筑一座更大的京观，让吐蕃人在十年内不敢再跟大唐争锋。

　　 仗打赢之后，你们要什么，我就给你们什么。

　　 本将军能保诸位升官发财，封候拜将，将士们人人富贵，家中无饥馑之患！”

　　 王镇按着帅案站起身，环顾众人，一字一句道：

　　 “我，只要赢。”

　　 ......

　　 军队需要原地休整半天，后方的一部分辎重队伍赶了上来，其中也有一支从长安来的商队，专门给王镇带来了一些礼物和信件。

　　 张九龄坐在帅案旁边，一封封地替他数着信件，查看落款，或是问问这封信是谁寄来的。

　　 “这个武秀......寄来了五封家书。”

　　 “这是我的夫人。”王镇回答道。

　　 张九龄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着王将军居然娶妻了，然后又低头看去。

　　 “这个......安乐公主寄来了九封信。”

　　 “这是我邻居，她家住我隔壁。”

　　 “这......她跟您，很熟？”

　　 “生死之交。”王镇微微颔首，随即补充道：“我跟她有杀夫之仇，还差点把她也杀了。”

　　 张九龄有些茫然，他觉得有些难以将王镇的话和手里信件的数量联系到一块儿。

　　 “还有这个......太平殿下？都是她的？”

　　 张九龄数了数，道：“二十九封信。”

　　 “我欠她的钱，欠的很多。”

　　 “哦......这是......陛下的信？！”

　　 张九龄把木匣倾倒过来，一沓沓信纸从里面倾泻而出，他慌忙伸手扶住，数了数后，纳闷道：“四十八封？”

　　 “你那是什么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