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公，你的事儿发了。”

　　 “把人证物证所在，全都告诉我。”王镇在他旁边耳语道。

　　 萧至忠只想得到一个确定的回答，于是顿时急了：“那我那些家眷......”

　　 “日后再说吧。”

　　 王镇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本将军一向遵守大唐的律法，萧公刚才那些话幸亏只有本将军一人听见，给其他人听见，是不是有点不好呢？”

　　 “本官明白将军的意思。”

　　 萧至忠听懂了王镇的警告之意，后者无非是让他出去后不要再说什么。

　　 这意思并不难懂，但萧至忠心里却涌起一股苦涩。

　　 以前都是自己威胁其他人，没想到今日这话却被王镇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他长叹一口气，在心里感慨自己居然也会有这一天。

　　 他自认为是有苦衷的。

　　 无论是讨好韦后，还是把已经死去的女儿的尸骨挖出来做“冥hun”，哪怕这过程中已经多次违背了一个人该有的道德，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一切，都是为了家族的存续和发扬光大。

　　 错的分明是朝廷，是这个世界！

　　 活在底层的至少是人，但站在高层的，谁不是鬼？

　　 又或者说，它们更像是屠夫，不仅要让人自己躺在砧板上，还要人亲手宰割他们的血肉。

　　 王镇站起身，环顾一圈，看到的都是奢华装设，但从今天开始，这偌大萧府大概就跟萧家人没什么关系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想起了上辈子看过的《红楼梦》，眼前这一幕，与《红楼梦》里贾家衰落的那一场戏何其相似，都有世家公子小姐，都有风流人物，也都有兴盛衰亡。

　　 一切最终都还是化作历史角落里的尘埃，被雨打风吹去。

　　 王镇庆幸的是自己现在过来抄别人的家，而不是别人带着兵马过来抄自己的家。

　　 萧至忠哪怕到现在也还是有一个中书令的身份，他若是再硬气点，甚至还能拒绝让王镇和飞骑兵马进他家门，继续去赌一把。接下来不管赌没赌赢，王镇日后就必然得面对朝堂上其他官员的海量攻讦。

　　 但萧至忠此刻还是选择了配合，没有再去大动干戈。

　　 “萧公，您的那些祖产，还有家里这些家当，本将军可不敢侵吞，能留的，我就帮您留给您家里人，让他们带走，路上当盘缠。”

　　 王镇缓缓道：“我想要点其他东西。”

　　 萧至忠马上就会错了意思，他犹豫了一下，颤抖着回答道：“老夫有两个孙女，都待字闺中，其中一个国色天香，与将军正是......”

　　 “不是这个！”

　　 “额......”萧至忠深吸一口气，眼里露出一丝极深的屈辱，他缓缓道：“听说将军好年长成熟的妇人，待我为老妻寻一份头面，将她......”

　　 王镇伸手按住萧至忠的肩膀，微微发力，老者马上就疼的龇牙咧嘴起来。

　　 “您当了这么久的官儿，应该知道不少东西吧，现在能写多少写多少，写的够多，我就帮你保住家眷，让他们好生回老家去。当然，哪怕是你家里有人能留在京中，也别指望他们能再做多大的官儿。”

　　 “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萧至忠看向他，刚才瞬间又苍老了许多的脸上忽然又恢复了几分气度，冷冷道：“我知道的东西很多，我也明白，现在我输了，输了就得认罚。

　　 但将军口口声声说能保住老夫的家眷，你又有什么底气能说这话呢？”

　　 听到这话，王镇笑了笑，回答道：“本将军身后站着的人，你根本想不到。”

　　 “......老夫是将死之人，将军都不打算开解一下老夫，让老夫明明白白地死？”

　　 “谁说你现在就得死了？”

　　 王镇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给萧公一点时间，您呢，大可以去再跟您的家人说说话，跟他们交代一些事情，等吩咐完了，您再跟我回去，成不成？”

　　 “将军当真是粗爽之人。”

　　 萧至忠拱拱手，竟然真的站起身，走入庭院内，和他的家人们抱头痛哭。

　　 他最终来到一个年轻男子的面前，对他低声道：“我儿。”

　　 “阿父......”

　　 年轻人眼泪顿时流淌下来，他听见父亲在自己耳边低声道：

　　 “等今日事后，你要安排好家里的人，有其他亲族的帮忙，萧家最次也能回到老家，做个地方富家翁，这几年里，让家里人不要多想什么了。

　　 但是你......你是不是我儿！”

　　 萧至忠趴在小儿子肩头，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父子俩都泪流满面，周围又都是萧家人围着，其他人都只当他们在哭着说离别话。

　　 “孩儿，孩儿当然是父亲的儿子。”

　　 “好，我儿，为父对不起你，这次得让你帮忙了。王镇不过是幸进之辈，靠着裙带攀上来的小人，这样的人也敢对老夫颐气指使，而且，今日这事，定然由他在其中推动，

　　 萧家破败，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萧至忠哽咽一声，在儿子耳边低声道：“等他离开的时候，让你妹妹自尽，然后明日去伸冤说......王镇强闯公卿私宅，亵渎萧家女眷！”

　　 ......

　　 “辛苦萧公了。”

　　 王镇从萧至忠手里接过一沓写满了内容的纸张，低头看了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将其纳入袖中。

　　 在他身后，飞骑禁军跟着将一些萧家的主要人物押送出来，大多是些族老和做官的家族子弟，因为萧家一向权大势大，这次却遭了大难一般，街边有的是人在旁边看戏围观。

　　 王镇派人去雇了十几辆牛车，让那些萧家人坐上牛车，在外面罩上布匹，免得他们被人直接指指点点嘲笑。

　　 看到这一幕后，萧至忠心里好受了些，对王镇恳切道：“王将军当真是个好人啊！”

　　 “萧公说笑了，同朝为官，彼此留个颜面，好聚好散，咱们也算是......”

　　 王镇说着说着，看到街头那边人群散开，随即有两名黑甲骑兵策马而来，等到了跟前后，其中一名骑兵居高临下道：“太平殿下到了，请王将军过去叙话。”

　　 “喏。”

　　 太平公主来的很快，她坐在车厢里，等王镇过来后，她主动掀起车帘，目光炯炯地看向王镇。

　　 王镇越发坚信自己推断的没错，就因为萧至忠那一天主动跳出来站在少帝那边，再加上少帝后续操作不当，所以现在朝堂上三方都需要他死。

　　 “抓到人了？”

　　 “回殿下的话，萧至忠已经伏法，且招供了全部罪名，只是，天子遇刺一事，应该还另有其人。”

　　 王镇回答道。

　　 太平公主听懂了王镇话语里的意味，不由得蹙眉问道：“他跟你许了条件，是也不是？”

　　 如果萧至忠牵扯上天子遇刺一事，那他就等于是谋逆，代价是全家抄斩。

　　 再加上，若是留着天子遇刺一案，以后遇到难对付的政敌，大可以把这个屎盆子顺手盖在对方身上，用在已经认罪的萧至忠身上多少也有点浪费。

　　 “他没有跟末将许条件，而是在求殿下高抬贵手，放过他家眷一次。”

　　 “哼......”

　　 太平公主瞥了远处的萧府一眼，冷笑一声，道：“也罢，天子遇刺的事，到时候再跟你细说。”

　　 她目光转到王镇脸上，凌厉的目光渐渐柔和几分。

　　 “此案本该由大理寺接手，但这次，就再加你一个，你和大理寺一起审问萧至忠，让他把该吐的东西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