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小银币
王镇平静地喝了口茶。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相比于长安,大唐西疆的茶汤则是多了几分甜腻的奶香,晃荡一下茶盏,乳白色的茶汤不断摇晃出晕圈。
和其梅朵应该是提前洗过澡,甚至是梳妆打扮过了,才掐着时间过来。
要知道,现在是晚上——帐篷大灯,孤男寡女,接下来的节目一般就是挑灯夜战。
“将军,麻将军说......”陈年一边念叨一边走进来,看到了这一幕后,慌忙又退出去。
麻嗣宗还在外面等候着,看到陈年刚进去就出来了,
他不由得有些失望:
“将军不同意?”
“将军在忙。”陈年很简短地说道,他硬着头皮编了个借口,跟麻嗣宗说好一个时辰再喊他过来议事。
麻嗣宗前脚刚走,陈年就听到帅帐里啪的一声,随即就传来女人的闷哼声。
......
“啪!”
王镇示意和其梅朵过来,后者连忙继续保持着衣襟打开的状态凑上来,却看见王镇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笑意,狠狠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和其梅朵痛的眼泪汪汪,跪坐在地上。
她跌坐下去的时候碰到了帅案,放在桌上的茶盏动了动,里面乳白色的茶汤表面微微一颤,又荡漾出一圈波纹。
王镇收起笑意,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字:
“脏。”
和其梅朵听到这个字,心里也跟着一颤,脸上如火烧似的又红又烫,眼里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怨恨。
自己在族内一向被许多男人追捧爱慕,平日里领着他们牵鹰走马,谁在后面不是像牛马似的跟着?
就算是养父归德王也曾当众亲口夸赞过,她就是这荒蛮之地上的一颗明珠!
他......凭什么是这种态度?!
“小蹄子。”
他小心地捏住和其梅朵的衣襟,用它擦了擦自己的手指,眼里自始至终如同看不到她的身体一般,漫不经心道:“知不知道我从哪儿来?”
“......您是大唐的贵人。”她压抑住不满,嘴角嗫嚅一下。
“对,但又不完全对。”王镇伸手又在她额头上敲了个爆栗,这次疼得和其梅朵忍不住捂住头,身子缩了缩。
“再惩罚你一下。”
“记着,我从长安来。”王镇这次没给她思考的时间,他身子主动前倾,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在长安,你这样的女人,只能去城里当垆卖酒。
你知不知道,本将军在长安时,身边的都是大唐真正的贵女,人家从小到大,都是学着汉人的礼仪,走起路仪态万方,笑起来倾国倾城,穿的是石榴裙,戴的是金步摇。
环佩玎珰,琳琅振响,说的不是人家靠一堆首饰点缀,而是描摹人家身上的贵气。”
“跟她们相比,你这个杂胡女人......”王镇看着她越来越退缩的眼神,淡淡道:“你自己说说,你算什么东西?”
和其梅朵犹豫片刻,低声道:“大将军若是碰奴,是奴的福分,奴......”
“你还有最后一句话的机会,说错了,爷就把你扔出去。”
和其梅朵咽了口口水,她有些局促的敞开了一下衣襟,随即快速道:“我养父年事已高,不愿意管事,二王子又年幼,不少族人都选择依附大王子,而他又是亲近吐蕃人的。
不管如何,他若是一成功,那么就会带着成千上万的部众投效到吐蕃人那里,对将军对大唐都是一桩祸患。
而我是女人,我甚至可以不做明面上的主事,也可以等着我那个年幼的弟弟长大......”
和其梅朵看到王镇的眼神后,忽然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将来,就算是给大将军为奴为婢,也好过在这儿苦熬。”
安静了片刻后,王镇不紧不慢道:“那本将军总得替你动兵是不是,我有什么好处?”
“盐、商道、马匹、人口......只要是您要的,和其梅朵以后无不奉上!”
她敞着胸襟,跪伏下来,一字一句道:“父王和大王子身边都有奴送过去的婢女,只要奴愿意,可以先毒死父王,然后再把罪名嫁祸在大王子头上!
只要情况顺利,大王子也会随之暴毙,到时候,奴,还有整个万余人的部族,全都是大将军您的!”
片刻后,她听到面前的男人发出一声轻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笑,和其梅朵心头的负担忽然一松。
王镇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茶汤,道:
“爷赏你的。”
“谢......爷赏。”
......
明月高悬,帅帐中,众人陆续到齐,王镇不紧不慢地喝着白开水,不断地和那些人打招呼,同时也在暗暗观察他们的神色。
他最近跟郭元振学了不少带兵打仗的本事,但毕竟是才带兵,而且更是一次性带了大几千的兵马,经验不足的缺点随时随地都会暴露出来。
但好在自己部下几乎都是万骑和飞骑的军官,平日里就已经相处的极为熟稔,大家也都信服他,不存在刺头和其他派系闹别扭的问题。
除此之外,军中也还有一部分从郭元振军中调拨过来的凉州军官。
这些人对吐蕃人和当地部族的情况较为了解,王镇很快就和他们拉熟了关系,再加上军中就是他的自留地,靠着一手大棒一手甜枣,这些人进来也没再形成小派系,全都在老老实实的做事。
但哪怕是如此,王镇依旧保持着谨慎,并没有一到地方上,就学霍去病带兵马出去撒欢跑马,或是直接找吐蕃人开打。
哪怕是接见那些地方上的部族头人,他也没主动抛出橄榄枝或是明确的条件,要求人家跟吐蕃切割干净,只是每到一个地方,就单纯地重复自己的撒币之举。
霍去病是霍去病,可自己是王镇,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去磨合自己的军队。
得磨合到什么程度?
就如同青楼熟透的姐儿,只要拍拍屁股,人家就心领神会地知道要换什么zi势。
王镇认为自己的组织能力还是比较强的,毕竟他在长安皇城内曾经先后几次不同规模地成功发动万骑同僚们和其他禁军将士。
而在他之后,少帝也尝试着去复制王镇的举动,甚至不惜又给自己来了一刀,然后喊着护驾,希冀借此招揽禁军。
但他起到的效果,与王镇在宫中时起到的效果,几乎是两个极端。
王镇不在,宫禁将士几乎没人鸟少帝。
帅帐中。
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麻嗣宗主动走出列,躬身拱手道:“将军,哨探半个时辰前回报说,已经在西海石堡城一带遇到了吐蕃骑兵,数量不多,约莫百余骑,看其踪迹,应当是北上朝着甘州凉州一路哨探过去了。”
这动作也算是正常,吐蕃那边应该知道了王镇和郭元振两军抵达鄯州,所以要顾虑的就是在其身后的唐军大部队,或是试探甘州凉州是否会因此而兵力空虚。
“大将军,百余人已经不只是哨骑了,甚至有可能就是穿插到甘州凉州一带劫掠骚扰的小股兵马!一旦甘州凉州那边传来类似的急报,就证明吐蕃人肯定是想打的,但如果等到那个时候,咱们就失了先机。”
很快,队伍末尾又有一名校尉站出来,他就是郭元振调拨过来的一名小军官,在凉州地方上屯驻了十余年,经验丰富。
王镇默默思索片刻,开口道:“连夜派人传报甘州凉州一带,以及鄯州以南住处州县,命人严防死守,多加警惕。郭公那边也要一并通知到,还有......再派人去后方询问,张大将军什么时候过来。
这几件事,连夜去办。”
“喏!”
人群中,葛福顺走出来,沉声道:“大将军,西海往南一带的部族有不少都跟吐蕃人往来过,一旦他们作乱,咱们在这地方就得处处受阻,是不是要......提前动手?”
一道军报,顷刻间把局面烘托的无比明显。
“不急。”
王镇缓缓道:“还有,再照着之前的规格,往上再加一倍,给当地所有部族,无论大小,全都再送一份礼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