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白龙马,蹄朝西,驮着......
“王镇那厮,现在应该过的很风光吧?”
男人的语气多少有点哀怨,毕竟抛开结果不谈,自己就是替他打掩护才惨遭流放河西的。
颜杲卿有些不理解,主动提醒自家的平王殿下道:“大王,河西还在打仗呢。”
“就是因为打仗,他才能过的越来越风光。”
李隆基说完话后,又呵呵笑了一声,掩盖自己的失落。
人家在姑母面前再怎么闹腾,打仗的时候,姑母还是能给他撑一撑头顶的天,可自己不过是故意说错了话,马上就被打回原形。
“大王,很多人给您饯行来了。”
李隆基面容忽然抽搐了一下,喊道:“谁让他们来的!”
不单是官场上,哪怕是人世间,人走茶凉才是常态,可今日却能有这么多官吏愿意过来再见平王殿下最后一面,可见他平日里已经靠着那点子微弱的势,不声不响地又经营出了许多东西。
自己要做的,就是看起来要显得很惨,但这些人一旦到场给自己饯行,那自己就真的要更惨了。
当李隆基步入中老年时期后,整个人会不可避免地进入穷奢极欲和极度薄情的状态,或者说他本性便是如此,只是后来越来越不想演了而已。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他年轻的时候,他是可以演,也能演的极为出色。
“快,把他们赶走!”
颜杲卿深吸一口气,开门走出去,外面的嘈杂声为之平息片刻,放眼望去,几乎都是伸长脖子热切地想要和平王殿下见上最后一面的官吏。
老相王现在被圈禁在府中,每天只能用作画作诗和替皇家开枝散叶打发时间。
所以平王殿下,几乎就是朝堂上立起的第二道风向标。
大家很热切啊,
大家很想让平王殿下知道他们的热切啊,
但在平王殿下看来,你们这是真的嫌我没死啊。
等以后有机会,有一个算一个......
“今日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写好自个的名字,送到吏部。”
人群里这时候响起了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颜杲卿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他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始终跟在李隆基身侧,能认出对方是吏部的一位大员。
而当今朝堂上,“大员”们基本上都是太平公主府的门下走狗。
人群里当即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紧接着,开始自发散开,看到有些人还没走想要展示一下骨气,那个吏部大官再度开口道:
“平王奉命西巡,殿下有令,赐白马一匹代足,但朝廷有规矩,其随行者不得骑行。”
平王可以骑马向西,可谁想跟在他身边,那就要步行。
这下子,连最后那点“骨气”都不见了,所有人走的干干净净。
驿馆大门外,一时间门可罗雀,那名吏部大员却看向颜杲卿,露出了温和笑容。
“小子,你要跟着殿下向西?”
他还是有点欣赏这个愣头青一样的年轻人,若是对方愿意做自己的学生,闲暇之时提点两句,也好过对方更在一个废物亲王身边做无用功。
颜杲卿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以往的锋芒毕露,而是很平静道: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这是论语里的话。
颜氏,本就以圣人书传家,但凡是稍微成器点的家族子弟,都不会做什么没骨气的事。
“哼。”
吏部官员冷笑一声,道:“殿下的这令,让平王接了去吧,还有.......”
“殿下说了,让平王今日便启程西行。”
......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这是杜甫对出征时场景的描摹,算算时间的话,老杜差不多今年才出生?
这一句形容神策军的话,倒也勉强算是贴切,但后半段就不算很写实了,因为神策军出征的时候,家家户户虽然都是担心,但至少知道出去是发财而不是为了送死。
军队,眼下正在迅速地朝前方进军。
河西九曲之地,听起来大气磅礴,但实际上真要急行军的话,路程也花不了几天,更何况吐蕃人那边应该早就收到了消息:
一来是有和其梅朵的诈降书在起作用,二来,狄道行军大总管“病故”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们那边,没道理不趁着唐军士气动摇的机会赶紧撤退。
所以,现在的唐军和吐蕃军队正处于“双向奔赴”的状态。
“大族长传信回来,说前队已经和吐蕃人开战了。”
大族长就是和其梅朵,王镇把她的“王冠”给拿走了,但还是给她留了个好听点的名头。
王镇微微摇头,道:“现在杀起来的,无非是吐蕃人外围的奴隶兵,杀再多,也就是给他们打消一下士气,吐蕃军队真正的主力是那些大贵族的私兵。”
“传令给她,让她宁肯放弃一些斩获,也要想办法咬住那些吐蕃贵族撤军的踪迹,等可靠消息传回来之后,我军就会立刻跟进。”
大规模的兵团作战,一旦失利,就是溃败千里。
王镇现阶段没信心更没本事去碰,多多益善,那是人家韩信,相比之下,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所以,跟幕僚和将领们商量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吐蕃人士气不断溃散急着撤退的时候,想办法分割战场,在局部形成多打少的局面,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而让河西的部族兵出去探探路,顺带着先咬下吐蕃人身上的几块肉,这做法很像是在打猎。
猎犬得先跑两圈,才有资格从猎人手里讨到一两块赏赐下来的肉骨头。
王镇先前一次次跟和其梅朵说过这个有关于狗的比喻。
第一次,她很是羞愤,
第二次,她有些无奈,
.........
这次,她只是先听了王镇的条件,就很平静地喊了一声“汪”。
接受了这个身份之后,她也就能更安心的去做事,把自己彻底代入到一条“狗”的思维方式里。
“吐蕃人的大贵族如果受损的话,他们应该会真的发疯的,甚至,有可能会想办法找我们决战。”张九龄回答道。
一道口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落下,而吐蕃人,会不顾一切地向西撤退,换取逃离这个口袋的机会。
王镇的目光透露出深邃。
当初自己第一次来到河西的时候,这里对于大唐而言,已经算是西方了,
但自己在这儿并没有看到真经,
触目所及之处,只有亟待王化的蛮夷。
如果自己能在这儿把吐蕃主力打光了,那就等于是吐蕃国内的高层瞬间就会消失大半,他们本就不稳固的国家,会顷刻间四分五裂。
......
几天后。
哨探汇报说,作为前军的河西部族兵已经彻底和吐蕃厮杀上了,两胜一负,大族长和其梅朵数次派人回来求援。
得到消息后,王镇吩咐道:“传令,全军迂回绕道,奔袭吐蕃人的侧翼。”
底下一名将领这时候问道:“那前军的河西部族兵呢?他们已经和吐蕃兵马杀的难解难分了,要是不去支援,怕是要损失惨重。”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王镇摇摇头:
“不必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