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刚才我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
王镇手里捏着一封信,是新从长安送过来的,是太平公主的亲笔信。
字迹并不娟秀,反而遒劲有力,太平公主应该也是跟着名家学习过的,只是偶尔会带些连笔,显露出写信的时候心情并不平和。
内容上,只是询问了一些边关上的寻常问题,最后赋诗一首,王镇捏着信在看的时候,鄯州都督杨炬这时候走进来,对着王镇躬身施礼。
“下官,拜见大将军。”
“让你做的事呢?”
“下官已经在当地找到了十多名大商贾,又从中挑选出三名最可靠的,已经把他们给大将军带过来了,若是大将军愿意,现在就可以见他们。”
王镇微微颔首,杨炬立刻走出去,没过一会儿,外面响起通报声,紧接着,在杨炬身边一起进来的,除了三个穿着各色锦缎衣服的中年人,此外还有张九龄。
后者看向王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镇示意张九龄到自己身旁站着,随即,那三名商贾都对着王镇躬身施礼。
“小人陕州人士,姓黄,名不尽。”
“小人鄯州人氏,姓杜,名骆。”
“小人凉州人氏,姓都,名大锦。”
三人出身不同,但都是鄯州地方上的大商贾,自我介绍后,又开始主动介绍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分别是卖马、布匹、粮食。
可见杨炬这次做事确实是用心的,选来的人都能帮上王镇的忙。
王镇看了他们一眼,没急着说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依旧没说话,而是仔细品着茶汤。
这茶可太茶了。
三人无形中感受到一股子压力,他们来之前就听说了王镇凉州一战血屠三万的事。
就算不看战绩,光是凭王镇三品大将军的官职,基本上就不是他们这个阶级所能接触到的。
这位,先前可是长安的贵人,而且看他年纪轻轻的样子,也不可能一直在边关上镇守,八成是在地方上锻炼一段时间,以后还得要回长安去做官的。
王镇一直没说话,三人脑子里就开始不断思索自己能从对方那里获得什么利益,越细想,态度就越发谦卑恭敬。
商人重利,除了那些战事和前景外,在他们那儿还有一件事,其实也是能让他们闻到一些味儿的。
王镇在来凉州的时候,沿途大肆撒币,给当地大小官员送礼物,靠着一些钱货,更是让地方上不少部族直接就投靠了过来。
对方似乎不差钱。
但王镇毕竟很年轻,这么大的家业,肯定不是他挣来的,所以在他背后,八成是有人。
王......
莫不是,太原王氏?
所以对方是王氏的年轻子弟,这次来边关,是不是也有什么深意?
三人心里不断地给王镇加戏。
终于,王镇开口了。
“听说三位都是地方上的贤良士绅,本将军,就先行见过三位了,还请入座吧。”
三人各自坐下,自始至终没觉得王镇的态度桀骜,反而都仰起脖子,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单论他们的地位差距,差不多就相当于是后世地方小县城里的百万富翁见到了军区大佬。
越是商人,就越能明白双方的差距。
“实不相瞒,本将军确实想为国家做些事,哪怕是每年多给国家左藏里多添个几百万贯的收益,也算是为国家大事出力了,诸位说是不是?”
几百万贯?!
亲娘啊,那简直是在钱堆里打滚啊!
三个人呼吸一滞,下一刻慌忙点头附和。
“啊对对对!”
“大将军所言不错!”
“但在这之前,本将军想问问,”
王镇放下茶盏,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三人身子一颤,不约而同地挺直后背,等着王镇开口。
“你们家产有多少?”
这......这不对吧,怎么上来就问这个?
莫不是要索贿?
都大锦咬咬牙,立刻开口道:“若是小人把家中铺子和产业祖业全部变卖,兴许能有六万贯家产!”
六万贯!
在地方上是足够一家人混吃等死一辈子的钱了。
“小人家产约莫也有四五万。”
“俺也一样。”
三个人在地方上都算是顶顶有钱的那种,但王镇听了之后,只觉得一阵失望。
就这点?
不是王镇看不起他们,自己出长安的时候,身家大概是他们加起来后的十倍。
怎么就这么点?
不能把家里的田产和铺子全都租出去赚钱吗?
张九龄在旁边咳嗽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王镇压根没注意到,他思索片刻后,冷声道:“若是只有这点,我怕诸位吃不下这批货。”
这批货?
三人目露思索,片刻后,都大锦开口询问道:“还请大将军明示,究竟是何货物,或是产业,我等来的时候听说大将军有意在河西开设马场,若光是卖马,在下颇有些心得,家里也是有不少马匹的。”
“卖马,只是小头。”
王镇开口道:“如果我有一批价值一百万贯的货,我要你们接手后立刻消化掉,哪怕是用其他货物抵,但最后要给我五倍的利润,你们能做到么?”
五倍?
那就是五百万贯?!
三人的呼吸顿时都粗重起来,虽说王镇年轻,但他们在来的时候就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年轻人,心里自始至终没有过轻视。
可若是对方所言不谬,但他手里的,到底是什么货?
“实不相瞒,是盐。”
三人心里顿时恍然大悟,随后,黄不尽是粮商,平日里也了解过一些盐价,这时候开口道:“回大将军的话,盐这东西确实是好货,但也就是一些地方偏贵,未必能卖得上高价。
听说,现在长安和洛阳一带盐价较贵,若是大将军愿意,我们可以帮忙销货,但是价钱......”
“我说五倍,那就不能少于五倍。”
王镇不紧不慢道:“我的盐管够,不用你们担心产量多少,与你们直说了,在这一个月内,我能赚到五倍利益,我就给你们五十万贯去分,每多一倍,我就多给你们二十万贯。
若是你们的本钱不够,我也帮你们想了个办法......”
“回大将军的话,还请您恕罪。若是大将军允许,我们想先看看盐,了解了解这盐是从哪来的。”
都大锦再次开口道,他心思谨慎,王镇开口就是几百万的大生意,这个年轻的大将军或许有底气,但他们这些身家连十万贯都没有的小商贾却不得不仔细。
“这是应当的,我今天就可以安排文吏,跟你们仔细解释这些盐的来历。”
“若是大将军有底气,那我们也没问题了。”
一直没说话的杜骆开口补充道:“本钱的事,大将军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咱们平日里都是走南闯北,认识许多朋友的。大将军这事里面的关节,咱们也能懂一些,想来这批盐货的量确实极大,那沿途各处的朋友们,应该也都沾一手。
都有好处的事,他们也都是愿意做的。”
“咱们大家伙把本钱凑一凑,不夸张的说,上百万贯应该是有的,到时候就算不拿铜钱,也肯定是用其他货物抵钱,肯定不敢平白让大将军亏了!
若是今日谈妥了,最多月余时间,咱们就能把钱货全都送过来。”
“那这样就好办了。”
王镇微微颔首,认可了杜骆的话,继而继续道:“那就顺着你的话往下说,本将军的盐不可能往外卖,从今往后,最多是往安西北庭运输一些,大部分都要往国内送,这次如果行得通,那咱们的交易就能一直继续。
大家,都有的赚。”
“除此之外,若是不能用铜钱结算的部分,你们可以给我换成牲畜、布匹,甚至是一些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但这些东西的比重不能多。”
“小人明白。”
“大将军心思细腻,小人佩服!”
“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王镇缓缓道:“本钱呢,你们什么时候凑过来,或者说凑的越多越好,你哪怕是给我凑个一千万贯过来,本将军的货也有的是。
此外,你们给的那些布匹牲畜,本将军要运往西域的的商道,接下来我要至少二十支可靠的大商队,你们倘若能在半年内组织起来的话,以后每次商队的收入,你们可占百一。”
三人在心里快速的估算起来,哪怕商队分红只给他们百分之一,那也是一笔极其恐怖的净收入了,更何况是只要组建起来,那自己这边不仅能能跟在商队里卖自己的货,也能跟着吃分红,以后就是躺着赚钱了。
子子孙孙,吃三十代都不一定吃的完!
“回大将军的话,咱们立刻去筹措本钱,一个月内,最少能给大将军筹措到一百五十万贯的本钱,到时候还望大将军准备好盐。”
如果说王镇能提供不限量不计本钱的盐,那他们完全可以靠着这批货把各地盐价打下来再略微提上去,到时候每天各地赚入的钱将会是海量。
都大锦忽然起身跪伏在王镇面前。
“多谢大将军赐予这泼天富贵,都大锦满门上下,愿为大将军效死!”
“小人杜骆满门上下,愿为大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俺也一样!”
......
送走了已经亢奋到极点的三人后,王镇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看到张九龄还站在旁边,想起他刚才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问道:“什么事?”
“大将军,咱们的钱,可能快要用完了。”
“啊?”
王镇手里一抖,差点没把茶水洒出来。
“我平时一日三餐也不过就是那点菜,我一个子儿都没花在自己身上啊!”
“可您平日犒军、养兵马、买牲口买东西、送礼物、还有开马场、盐场、雇人、赏赐部族......”张九龄板着指头,如数家珍。
“够了够了,你说差多少钱,什么时候开始有大缺口。”
“原本是有的......”
张九龄斟酌着措辞,缓缓道:“现在账面上应该还有十多万贯的东西,原本咱们从长安出发就提前买了不少货物,一路走一路卖,多多少少算是赚的。
但毕竟是出项太多,入不敷出。
本来是三个多月后,可能就要出现二十万贯的大缺口,毕竟您许诺犒赏的次数着实不少。”
“多少?”
“二十万贯。”
“我还以为是多少。”王镇咳嗽一声,端起茶杯,不紧不慢道:“以后少于五十万贯的缺口,不用特意过来问我。”
他就算是写信回长安,也能短期内凑足这批钱。
但现在倒是不必了。
“咱们以后不可能缺钱用了,老张,等你什么时候四十大寿,我给你送四十万贺寿怎么样?”
外面这时候忽然响起通报声,陈年走进来,但没立刻说话,而是诧异看了一眼张九龄的表情,疑惑道:“张先生这是?”
“他想起来高兴的事情了,你什么事?”
“额,吐蕃赞普求见,说愿意奉二十万贯礼物,求见大将军。”
“才二十万贯,让他滚......吐蕃赞普?”
王镇勉强纠正了一下自己即将有钱后就不断膨胀的心态,认真思索片刻,道:“我亲自去。”
......
几个时辰后。
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青年将军,尤其是看到对方脸上露出的那种灿烂笑容后,年轻的赞普内心就有些小小的自得。
果然,自己把礼物送足了,人家也还是愿意给面子的。
但,在吐蕃赞普身后,还有数以万计的军队,正在陆续抵达唐军的大营面前,一道道哨骑早就狂奔回来,给王镇提前示警。
等王镇出现后,军营内开始擂鼓聚军,数百名披甲骑兵打马而出,从营门内涌出,紧紧跟在王镇身边。
吐蕃赞普不顾随从的阻拦,主动策马上前一步,温和道:“大唐驸马弃隶蹜赞,见过王大将军!”
驸马?
王镇目露玩味,只是笑了笑,在他身边,则是许多日没有出现的吐蕃人王吉,在帮王镇翻译吐蕃赞普的话。
“你们吐蕃人喜欢选这种小的?”王镇问道,他只看到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儿在自己面前装大人,但对方脸上的笑容,或是想法,都能不断让王镇意识到他的心虚。
王吉没敢把这话翻译过去,王镇随后又说了一句,王吉点点头,用吐蕃话对着远处喊道:“大将军说了,吐蕃人既然不愿意善待我家公主,那我大唐也有的是青年才俊,能好好宠着公主殿下。”
王镇缓缓道:“跟他说,公主的事免谈,但今日趁着赞普在场,咱们要好好说道说道土地的事情。”
他扬起手,在王镇身后的两名骑兵手上都站着一头乌雕,此刻霍然放手,乌雕展翅冲上天空,在天上盘旋,发出一声声尖啸。
随即,众人脚下的地面开始了不断的震颤,吐蕃赞普身边跟随的护卫兵马不少,但军中此刻各处都开始涌起惊呼声。
在他们视线最北方有一座山丘,那里此刻出现了一名擎旗的骑兵,在那人身后,随即不断地涌现出一道道随风招展的旌旗,中军处,张仁愿摘下兜鍪,听着哨骑的汇报。
紧接着,在唐军大营侧翼极南处也开始不断出现唐军的旌旗和队列,将旗底下,郭元振活动了一下手脚,身边跟着大量鄯州等地的地方守备将士。
同时,在吐蕃人后方和两翼的最远处,都开始不断出现杂乱的旌旗和海量的队伍,是那些早就被王镇收拢过来的部族兵,新上任的大可汗和其梅朵穿着一身黑甲,用吐蕃语对着自己的部下们高声道:“勇士们,我们响应大唐的召唤而来!”
吐蕃人的哨骑虽然也在不断汇报,但在这种兵力比面前,汇报也变得毫无必要了。
王镇自始至终都在提防着吐蕃人狗急跳墙,就算这几天吐蕃人想要拖下去,他也早就准备好在月底之前强行夺还西海周围的所有地区。
现在,正好让周围的自家兵马出来亮亮相,给面前这位年轻的邻居秀秀肌肉。
小赞普看着周围如海一样的军队,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