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默言走后，心痛也一点点的蔓延上来。

　　 明明是她说了令人心碎的话，可是在背对他离开时，泪流满面的人也是她。

　　 晚风阴冷，刮过脸颊如钢刀凛冽，脸上泪痕也被吹得像冰碴子一样冷。

　　 肌肤感觉到痛，心也一样。

　　 这一刻，世上任何东西都有杀伤力，都在凌迟她。

　　 可是她又清楚，其实，残忍的人是她。

　　 在爱他与爱自己之间，她选择了爱自己。

　　 她，背弃了萧默言。

　　 对不起他从高中时，就一直真挚热烈的爱自己。

　　 此刻，憔悴又狼狈，情绪失控又外露的萧默言，跟高中时有什么分别？

　　 而她也跟高中一样，选择逃避，选择放弃他。

　　 她活该自责，活该被疼痛凌迟。

　　 ……

　　 晚间。

　　 沈知语与宋楚坐在观赏阳台处，手里捧着一瓶啤酒，喝得飘飘然。

　　 头顶月亮距离浑圆只差一点点，如同她与萧默言。

　　 从高中一路走到这一步，明明是性格非常不合适的两个人，却磨合得只差一点点就能结婚。

　　 可是到最后，还是差一点。

　　 “我还以为，你跟萧默言要和好了。看你们亲那么爽，明显是要和好的样子。”

　　 宋楚之前下楼等沈知语时，正好，撞见了她跟萧默言在路灯下亲吻的一幕。

　　 以为他们俩是要破镜重圆，沈知语也不会再走了……

　　 想不到。

　　 过不了多久，沈知语就哭着回来了。

　　 宋楚无法评价。

　　 只是觉得，感情这件事，随便玩玩还能怡情，若是认真去谈，就实在不易。

　　 还好，她一直是留香江湖的做法，全当过客处理，没有认真过。

　　 “不过，你这次回来，不是也有为了萧默言的打算吗？怎么他真找你，又不行了呢？”

　　 宋楚单手拖着额角，懒懒斜在月亮形状的懒人沙发上，边问她。

　　 沈知语刚回榕城时，说的就是……萧默言如果很需要她，她就为他留下。

　　 宋楚也以为，她态度是软的，是好说话的。

　　 只要萧默言肯低头找她，他们就能和好。

　　 所以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主动找她的萧默言。

　　 “我只是，突然清醒了。”沈知语说。

　　 她窝在竹藤编织的鸟窝吊篮中，身形娇小，加之脸上有浅浅的泪痕，显得更楚楚可怜。

　　 喝了一口麦啤，苦涩的酒味冲击口腔。

　　 沈知语的脸上悲伤满到溢出，“我今天下午，看到杨雪的采访。她已经向全网宣布，我跟萧默言是分手关系。她能够代替萧默言，去处理我……呵……”

　　 免不了扯出一道苦笑，“我突然就懂了……其实，他们才是分割不了的关系，我不是。”

　　 “他们是母子，血浓于水，亲缘关系。相比起来，我又算什么呢？”

　　 “我留下来，我为了他，我却不能让他跟杨雪断了关系。那么，我只能接受杨雪的欺凌、侮辱，只能在杨雪的威胁下生活。我何苦……让自己落入那种境地？”

　　 宋楚侧目看来，月光下，她双眼蕴着水花，像玻璃珠子一样，闪闪发亮。

　　 真是凄婉，可怜。

　　 “可是，没有父母能拧的过孩子。只要萧默言认定了你，他妈反对也无济于事。他不是也可以带你去国外领证的嘛，他有双国籍呢。”

　　 宋楚喝了口酒，觉得还不够解闷，索性，又叼起一根烟。

　　 可她刚掏出打火机，沈知语就出声了，“别抽烟。”

　　 “香烟配酒，烦恼都走。你也来一根？”

　　 宋楚不仅没收敛，自己点燃后，还将烟盒递给她。

　　 沈知语瞟了她一眼，“我怀孕了，照顾一下我。”

　　 “……”

　　 宋楚在怔了几秒后，默默熄灭烟头。

　　 消息太过震撼。

　　 宋楚又锁眉盯了她许久，才找到声音问：“你说真的？”

　　 “真的。”

　　 沈知语淡淡回答，“但你不要告诉萧默言，我不想让他知道。”

　　 “为什么？”

　　 宋楚眉心拧出褶皱，视线聚拢在沈知语手里的啤酒。

　　 孕妇，能喝酒吗？能哭吗？能像她这么折腾吗？

　　 “要是让他知道，我就走不了了。”沈知语说。

　　 宋楚很不能理解，“可你都怀孕了。你不应该让他负责吗？带着他的孩子分手，你怎么想的？你是在上演霸总小说的情节吗？”

　　 以前带球跑的文看多了，宋楚只觉得带感。

　　 事情正发生在身边人身上的时候，她实在为沈知语捏一把汗。

　　 拜托……

　　 怀着男朋友的孩子说分手，这真的不酷！

　　 分手也可以，但孩子肯定也不能留啊。

　　 自己带孩子，未免也太委屈！

　　 “杨雪，从直到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起，就一直想方设法伤害我。萧默言给我安排的保镖拦过她，霍霆琛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阻拦了背地里谋划的她。到这为止，我都还算幸运，可是……”

　　 她轻轻叹息，“杨雪伤害了我身边的人，她查到宋哲的把柄，以此来威胁宋哲，让宋哲不得不听她的话。”

　　 “她还一直有派人盯着我，在我的学生失踪的时候，她想方设法插入一脚。为了威胁我，让我的学生陷于危险，死于非命。”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让我意识到，有一个在背地里一直盯着我，想要我性命的人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我常常做梦，梦到杨雪伤害了我的孩子，梦到萧默言保护不了我跟孩子。要不是因为有这个孩子，我可能还会继续沉溺，继续贪恋萧默言，舍不得离开他。可是随着孩子一天一天长大，我的恐慌，日益加剧……”

　　 “这种感觉，你懂吗？”

　　 她问向宋楚，投来的目光里，无助满到溢出。

　　 宋楚张了张嘴，想说一些劝慰的话，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还能说什么呢？

　　 她都已经遭到那个女人那么多迫害了……

　　 宋楚虽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却也能够理解。

　　 毕竟，她现在是孕妇。

　　 孕妇比普通人要敏感一些，尤其是对于孩子的保护方面。

　　 连基本的人身安全都保证不了，确实是应该换一个安全的环境。

　　 “可是，你真的不打算让萧默言知道，你是为了保护孩子才走的？”

　　 宋楚问她，“如果你把你的为难跟他说清楚，他说不定能理解你。他会跟你一起想办法呢？”

　　 “他能做的，就只是保护我。”

　　 沈知语已经看清了，“他会建造一个精美的鸟笼，方方面面安全措施都做好，然后将我锁在里面，给我一个他创造出来的安全环境。”

　　 “我也有想过，留在他身边过这种生活。起码衣食无忧，起码有爱的人相陪。”

　　 “可是今天下午……杨雪当众否了我跟他的关系。”

　　 “也让我明白，他跟杨雪永远不可能断得了。我跟杨雪，永远不可能和解。这是一个无解的关系，就算把时间拉长，也很难和谐。”

　　 “况且，我已经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在一天天长大，我没有时间去拖了……”

　　 宋楚看着此刻的她，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程雨。

　　 女人果然不能轻易怀孕。

　　 怀了孕之后，什么事情都身不由己了。

　　 沈知语要不是肚子里有这孩子，肯定还能跟萧默言再谈个一年半载。说不定还能慢慢磨杨雪……

　　 现在，她跟杨雪，正处于白热化的阶段。

　　 杨雪费尽心思对付她，连要人的性命都做得出来，确实可恶又可恨。

　　 而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怀了孩子，只会让杨雪更疯狂。

　　 试想一下……

　　 她都没怀孩子，杨雪就已经想方设法，几次对她下毒手。

　　 要是让杨雪知道她怀了孩子，杨雪能容得下这孩子？

　　 想来，是一定会想方设法，算计她流产了。

　　 为了保护孩子，她还真得换一个安全的环境生活。

　　 只是可惜了萧默言……既不知情又留不住她。

　　 不过。

　　 也是因为萧默言他自己废物，劝不了老妈，保护不住女朋友。

　　 自己不中用，也不能怪女朋友不肯留下了。

　　 “知语啊……但你要是把这些情况都告诉萧默言，然后再去到国外养胎呢？他也不一定会拒绝吧？”

　　 宋楚试着给她建议。

　　 沈知语却只说，“我不想再这么黏黏糊糊，理不清，情还乱……”

　　 “我跟他，已经拉扯很久了。其实，我能够感觉得出来，我跟他并不合适。”

　　 说这话时，她面上有失落的情绪，“性格方面，我跟他磨合的不好。还有身份位置……”

　　 “我在他面前，总是处于低位。我总会怕他生气，也都挺小心翼翼的与他相处。”

　　 “但那不是真正的我。恋爱的这段时间，我没有在他面前，真真正正的轻松过。始终将他高看一等，始终有些卑微。我也不喜欢这样的我。”

　　 “我爱萧默言，可是，这恋爱谈着谈着……我已经快不爱自己了。可能，性格并不合适。”

　　 宋楚一直以为，他们俩恋爱谈的很稳，只要能破除门当户对的见底，步入婚姻也是不可能。

　　 想不到，听她一席话，才知他们之间有这么多问题。

　　 撇除杨雪带来的危机不谈，其实这两人都还端着，没有真正放下心房，没有真正无压力的相处。

　　 宋楚谈恋爱倒是都很敞亮。

　　 她谈过男人没有20个，也有18个。

　　 每一个男人，她都只图自己愉快，不会去顾及男人愉不愉快。

　　 说起来……

　　 宋楚追了萧默言整个高中，也确实能够理解，萧默言给人带来的压迫。

　　 萧默言骨子里自带高人一等的气质，无论跟谁站在一起，谁都会想将他捧着对待。

　　 就算是宋楚，当年也是萧默言的舔狗。

　　 甚至是可以放下自尊去舔他的，反正，就是将他看的很高。

　　 嗯，怎么说……

　　 总而言之，跟萧默言交往，确实是应该要将他高高捧着。

　　 宋楚想象不出来，萧默言去跪舔别人的样子。

　　 那个男人，似乎生来就该被别人‘供奉’。

　　 想到这里。

　　 宋楚也就更能够理解，她毅然决然，选择离开萧默言的原因了。

　　 本来在恋爱之中，就已经是要高高供奉着萧默言去谈，优先考虑萧默言的情绪，并且要忍受萧默言的脾气。

　　 与此同时，还要忍受杨雪的歧视，警惕杨雪的谋杀……

　　 这恋爱谈的，精神状态能好得了？

　　 这样结婚的话……

　　 怕是没有多久，沈知语就要抑郁了。

　　 成为第2个程雨……

　　 “罢了罢了，我也不劝你了。”

　　 宋楚怎么想都想不到，能让他们两个好的理由。

　　 索性也就顺应了，“那你以后，岂不是要自己养孩子了？要当个未婚的单亲妈妈了？”

　　 宋楚替她感到惋惜。

　　 多漂亮的一张脸，多窈窕的身姿，多么温柔的性格……

　　 她本来是可以嫁的很好的呀，要是没有怀上萧默言的孩子的话。

　　 “单亲妈妈也没关系。萧默言的孩子也很好……”

　　 “萧默言，是我爱的男人。他给了我一段很美的青春，很好的感情。我愿意生他的孩子。”

　　 “而且，我也很清楚……我跟他谈过之后，不会再想谈其他的男人。因为这世上，不会再有比萧默言更好的男人。”

　　 沈知语低下头，手心温柔抚摸小腹。

　　 眼里，有了与生俱来的母爱。

　　 真神奇。

　　 只是怀上孕，女人就会不由自主变得慈爱，身上有了母性。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宋楚微微一笑。

　　 “其实我有想过，跟萧默言谈过之后，我肯定会看不上其他男人，说不定要单身一辈子。现在好了，我带了他的种走，也不算亏。”

　　 竟然还开起了玩笑，

　　 “萧默言人高，智商高，长得又那么好看。就算是自己去精子库里挑，也不一定能挑到他这样的。”

　　 “所以，这段感情，我一点也不亏。和他经历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开心也好，痛苦也好，都甘之如饴。”

　　 这思想，宋楚倒是与她不谋而合了。

　　 “说的也是哦……”

　　 宋楚拖着下巴说，“我要是能跟萧默言谈过，就算是一天也爽啊。谁不想亲一下他的嘴，搂一下他的腰，感受一下他……”

　　 “宋楚！”

　　 沈知语警告一叫。

　　 “啊不好意思，一时忘了他是你男友。”

　　 一说笑，氛围倒是轻松了不少。

　　 ……

　　 然而。

　　 同一片天空下，同一个夜晚。

　　 萧默言却是颓废到糜烂。

　　 像失败者一般，窝在车里，喝到烂醉如泥……

　　 深夜。

　　 特助林聪披着一件厚实棉衣匆匆赶来的时候，萧默言已酒气冲天，就像是烂在车里了。

　　 林聪是接到交警电话，说他违规停车，还不省人事，这才从被窝里爬出来，火急火燎的赶到现场。

　　 赶紧交了驾驶证扣分跟罚款，向交警道歉，林聪驱车离开。

　　 一路送到萧默言常住的别墅，比萧默言矮一个头的林聪，艰难扛着人高马大的老总下车，一步一沉重，他几乎咬紧了牙关。

　　 说实话。

　　 林聪跟萧默言这么久，没见过他这样。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萧少如此萧条，怎么能跟沈小姐无关呢？

　　 将萧默言送到屋里，林聪就自作主张，掏出手机说：“萧少，我给沈小姐打电话了哦。我也是为你好，希望你醒来别怪我……”

　　 他瞧见萧默言不省人事，就当是获得了允许，马上举起手机。

　　 这时。

　　 一支脉络清晰的大掌突然扼住了他的手。

　　 林聪怔住。

　　 男人暗哑撕裂的声音，融化在无边黑暗中，“别找她……她不配……”

　　 萧少啊……

　　 说她不配，可您又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