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偏我来时不逢春
一个浮浪公子骑在马上,对被踏之人视若无睹。几个随从匆匆赶来,口中不住吆喝道:“看什么看,还不给我家公子让道?”
那几人一路推搡,其中一人走到近前,伸手就要去推垂星,还月柳眉倒竖,拉过那人小臂,一手拦腰借势一带,便轻轻巧巧把那人摔了出去。
其余几侍见状就要动手,那浮浪公子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见到还月姊妹,眼睛一亮。他喝住侍从,驱着马儿踱到二女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二女。
垂星拂袖遮面,还月瞪着来人,那公子却大剌剌道:“好标致的一对美人儿,带回我府上吧。”
那些侍从随即拔剑围了上来,还月冷哼一声,她未带佩剑,仗着身形小,矮身一钻,抢近一侍身前,扭腕折臂,夺了他手中长剑。余人挺剑刺来,还月知晓自己力微,并不正面相拼。她脚踏“无踪六步”,步法轻巧灵动,那些侍从捕捉不到她的身形。
还月在几人间腾转,忽然纵身一跃,施展出“绝义剑法”,一招“管宁割席”划开一人小臂。那人长剑掉落,还月落地接使一招“张飞搠羽”,在对方身上刺出了几个血窟。余人来救时,又为还月施展身法避开。
此时还月剑法已颇见起色,那些侍卫虽会些武艺,却奈何不得这个小姑娘。数合下来,便被还月逐个击破。
那浮浪公子见势不妙,正想逃跑,可周围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那些赏灯的游人见几个男子围攻一个小姑娘,纷纷聚拢过来,又见还月出手利落,喝彩如雷。
那公子正欲纵马强踏,缰绳已为一人拉住。浮浪公子转头看去,还月正牵住缰绳,长剑上指对着他胸口,他登时面如土色。
还月倒也不想无故害命,方才几人她刺剑时都避开了要害。她将长剑一收,道:“放你一马,还不快滚?”
那浮浪公子跌下马鞍,当真是连滚带爬地去了。围者哄堂大笑,还月初战得利,也不禁喜上眉梢。
垂星靠过来,上下打量着还月,见她没有受伤,赞道:“妹妹,你那几剑耍得真好看,教我好不好?”
这时司徒连举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垂星知家人对还月有成见,与还月出游从不许人跟着,司徒连举只好让下人跟在后头。
他早听到下人来报,说垂星还月与郭公子动上了手,顿时怛然失色,忙不迭地赶了过来,见二女仍若无其事地赏着灯,责备道:“你们呀,闯下大祸了!”
二女茫然若迷,司徒连举忧心如焚。
原来自郭显祖遇刺后,其嫡子郭彦不知所踪,寿春城主之位便落入了郭家旁系的手中。如今的“郭公子”名叫郭延福,是当今城主的长子。他另有两个胞弟,这三人比之当年郭彦更要劣上三分。
这郭延福行事恣意妄为,睚眦必报,今朝受了还月折辱,不知会以什么法子报复回来。他郭家在寿春只手遮天,哪里是司徒连举一个乡绅惹得起的?
还月却不以为意,心想那样的侍卫,再多来几个,自己也是一样的打,有什么可怕的。
次日,郭府内,郭延福面色阴沉,来回踱步。
一名界青刺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郭延福转身看到那人,吓了一跳,随即谄笑道:“大人,你们那个……无影令,带来了吗?”
那刺客负着手,道:“自然,却不知郭公子出多少价。”
郭延福向对方比了个数,那人不为所动。郭延福把价翻了一番,那人却抬步往门外走去。
郭延福一咬牙,道:“这寿春往后的盐、茶、酒税,尽归贵派了!”
那刺客这才取出无影令,道:“阁下要杀的那人,消息可都打探到了?”
郭延福道:“那妮子叫司徒还月,年方十四。”
那刺客把无影令又揣进怀中:“这女子尚未及笄,不在我界青门业内。”
郭延福哑口无言,眼见那刺客就要离去,他忙道:“且留步!我想起来了,那妮子的姐姐大她一岁,刚好及笄。”
对方将无影令随手一抛,道:“我派无影人尚有空缺,三日后门中刺客齐聚寿春,只待你发出无影令,便会下手。”
郭延福手忙脚乱地接过无影令,他看着这枚漆黑的令牌,勾了勾嘴角。
自上元节后过了几日,也不见郭延福有什么动静。还月坐在银杏树下双手捧脸,看着司徒连举家的下人流水似地搬着物件。
她想同垂星道个别,司徒连举却不许垂星来见她。自知晓司徒雍失去下落后,司徒连举对她也不像以前那样客气。
世上除了垂星,待她好的便只有师父、使婢和乳娘。师父不见了,使婢被人杀了,乳娘被自己亲手赶走了。垂星搬走后,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一对人马从靖淮门走出,向着这株大银杏而来。还月沉在心事里,浑然未觉,直到人马走近了,她才看向来人。
只见郭延福骑着那匹青骢马,在一众侍从簇拥下,神气十足地走到司徒连举家门前。那些侍从拨开连举家的下人,闯进家中把连举和垂星推了出来。
还月纵身赶去,喝道:“放开他们!你找死吗?”
郭延福大笑一声,有恃无恐道:“司徒还月,你先看看这是什么?”
他从袖中掏出一块漆黑的令牌,还月立时止步,师父跟她说过这令牌的来历,这块令牌比世上最锋利的兵器还要恐怖百倍。
“你……要做什么?”
郭延福却不答她,反而去问司徒连举:“司徒连举,令爱今年及笄了吧?”
还月心跳骤停了一拍。
“你生了两个好女儿啊,这对沉鱼落雁的姊妹花不若都嫁了小爷我。至于哪个是妻哪个是妾,就要看谁服侍的周到了,哈哈哈……”他不知还月曾为司徒连举抛弃,只是见她与垂星容貌相像,便默认了二人都是司徒连举的女儿。
垂星与还月均怒道:“你想得美!”
“这可由不得你们。”郭延福举起无影令,“司徒还月,我知道你身手厉害,可这无影令一发,你挡得住么?”
便在这时,还月暴起出手,飞身去夺郭延福手中的无影令!倏而数道飞蝗石打中她身上几处穴道,还月身形一僵,随即便被一众侍从死死压住。
她勉强抬起头,透过那些人的脚底看去,四周已多出了许多黑影。那些黑影俱望着郭延福手中的无影令,那是垂星的性命,是他们的荣华富贵。
“放开她,我答应你。”垂星平静道,还月看不到她的面容,却听出了她语中的悲伤。
“光你答应可不行,小爷要的是你们姊妹俩——”
郭延福刻意将那个“俩”字拖得很长,侍从随着他的延音开始起哄,还月眼眶渐红,她努力克制着不在这些人面前落泪。
“我来劝她,让我和她单独谈一会儿。”
郭延福示意侍从放开还月,垂星扶起还月,替她掸了掸身上的灰,然后拉着她往屋内走去。
二人走到门口,身后传来郭延福的声音:“你俩若是想逃,我立时便发出无影令,我只给你们一盏茶的工夫。”
还月跟着垂星走进屋,垂星侧过脸,问道:“妹妹,界青门的无影令只杀一人,不伤无辜,对吗?”
还月点点头,垂星走向中堂,司徒连举迷信风水,在屋内挂了柄宝剑镇煞。
垂星取下宝剑,又问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来夺无影令呢?”
还月道:“我听师父说,拿到无影令的人,可以得到许多好处,还能学会很厉害的武功。”
垂星温婉一笑,将宝剑递给还月,道:“妹妹,那郭延福我是不嫁的。等下出去,他一发出无影令,你就杀了我。”
还月只觉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了身上,胸口钻心的疼。
垂星见她泪珠在眼眶打转,撇过头去,不忍再看她:“你现在打不过那些人的,等你拿了无影令,学了很厉害的武功,记得替姊姊报仇。”
还月怔怔地望着垂星,半晌无言。她再也忍耐不住,凄然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