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镇还记得自己在河西率军跟吐蕃对垒的时候，对方似乎同样是个青年率军，那时候，双方多少都有点菜鸡互啄的意味。

　　 但相同的情况就是，双方之间的大规模兵力调动，都很难瞒过另一方的耳目；而这种情况对照到现在看，其实也是一样的。

　　 大人物的地盘，哪怕是在其私宅之中，也不一定都是密不透风的，就比如现在的皇城和宫中，早就被各家的人给渗透成了筛子；

　　 有些事只有不敢做，而不是不能做，哪怕是在太平公主的狠辣弹压之下，些许消息也会以极其模糊的形式透露出去。

　　 就比如说上官婉儿，太平公主对她可谓是推心置腹，真的将其当成亲姐妹一样相处，但她还是在犹豫之下，转头把消息告诉了王镇。

　　 所以，王镇还是乐意跟那种收钱就办事的人往来，但自然也不会跟后者深交。

　　 李隆基之所以死死跟在王镇身边，也是因为王镇私宅里的婢女，几乎都是当初李隆基送王镇的那一批，若是后者真的打算断绝这条路，那些婢女，也自然不会再留在王镇的家里。

　　 ......

　　 张九龄去街边买了一屉热气腾腾的胡饼，又买了一碟肉菜夹在胡饼里吃，多少有点肉夹馍的意思，王镇的思路也就此打断，顺带着又给了一袋子钱，让摊主也给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兵卒弄吃的。

　　 旁边又有卖冰饮子的小摊，大家一人一口胡饼夹肉，用冰饮子送服下去，一顿早饭和午饭，就此草草解决。

　　 长安七月，已经变得炎热起来，但街面上的人依旧很多，时不时就能看到一些穿着清凉的貌美女子，让人有些目不暇接的意味，其中有些女子意识到王镇的目光后，甚至还对着她嫣然一笑。

　　 张九龄扯了扯王镇的袖子，笑道：“大将军，寻常人到您这位置上，都得学着自污，当街强抢民女的事，以前也是有的。”

　　 王镇当然不会认为张九龄这厮居然在撺掇自己当街强抢民女，而是反问道：“那有没有当街强抢民男的？”

　　 “这......”

　　 张九龄尬笑一声，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王镇定眼一瞧，发觉李隆基居然也混在吃早饭的人里面。

　　 “这平王殿下现在天天跟在您后面，若是被有心人瞧了去，定然就会以为您已经跟他往来上了。”

　　 一个是亲王，一个是握有兵权的武将，更何况，若是再细查下去的话，不难查出王镇当初就是因为李隆基提拔而发迹的，张九龄能猜到王镇的些许心思，但他现在也还是在尽自己的提醒。

　　 要么，顺从他，要么，就把他踹了。

　　 “王兄，”李隆基见王镇在打量他，便直接走过来，手里拿着夹满肉菜的胡饼，打趣道：“昨夜，我可是跟你跑了不少地方，今天吃你一顿饭，不过分吧？”

　　 古代，不说是皇帝，但凡是个达官贵人能允许普通人请他吃顿饭，对后者来说都是极大的荣耀。

　　 说是天生就有的不公平吧，但双方都觉得理所当然。

　　 而且，君权神授四个字，是真的有无数人去打心底的认可和拥戴，并不完全是皇帝和大臣们搞出来稳固统治的东西。

　　 李隆基的这种平易近人，甚至是刻意带着点索要付出的态度，其实是对付底下人的一大利器。

　　 王镇迎上对方的目光，不可否认，李隆基的形象也就比自己差那么一点，笑起来的时候，还是相当亲民的。

　　 “大王，吃完饭之后，请您跟末将去公主府一趟。”

　　 “好啊。”

　　 “还有，过几日，可能要请您帮个忙。”

　　 “自然可以。”

　　 李隆基现在对王镇是百依百顺。

　　 ......

　　 太平公主府。

　　 公主府占地极广，本身也是长安城里特殊的存在，因此享受的待遇，基本上也就是比皇宫里少了几分刻意的规矩，多了几分放肆的奢靡。

　　 新鲜的事物，稀奇的玩意儿，甚至都不用太平公主自己开口，每天都会有无数人争着抢着想要往公主府里送。

　　 武攸暨身死的消息还没传开，要不然，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人自荐枕席。

　　 太平公主虽说已经四十多了，但保养的确实是极好，在正常人完全可以接受的范围里面。

　　 某处闺房内，万泉县主有些发愁地看着面前的小床，喃喃道：“母亲非得把这孩子弄回来，若是传到外面，兴许说的都是我不守妇德了。”

　　 旁边的婢女怀抱里，有一个女婴正卧在襁褓里，安稳地睡着，模样很乖；万泉县主只是叹了口气，就又忍不住去看她，心里想着自己将来要是有个这样乖巧的女儿就好了。

　　 见女婴睡得正香甜，她也就没有将其从婢女的怀里接过来，而是示意后者将孩子轻轻放在床榻上。

　　 外面传来了声响，没过片刻，外面的婢女就都散开，连带着屋内的两名婢女也都很是自觉地走了出去，因为太平公主来了。

　　 她看见床上睡着的女婴，不由得微微皱眉，走过去将其身上盖着的被子略微拿开一些，低声嗔怪道：“孩子哪能盖这么多，天气热，身上会长东西的。”

　　 “母亲。”

　　 万泉县主看向自己亲娘，忍不住问道：“您把这孩子抱回来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太平公主平静道：“她今年就暂且养在你屋里，你也用不着急着回你婆家了，就在这儿好好待着。”

　　 “那......那假如外面传起来怎么办？”

　　 “谁敢传？”

　　 轻飘飘的三个字，压得万泉县主无话可说，只得低头看着孩子睡着时嘟起的小嘴。

　　 终于，万泉县主还是没忍住好奇，低声问道：“这是陛下的孩子么？”

　　 “是。”

　　 太平公主居然承认了，沉默片刻后，不用万泉县主再问，她就继续道：“等我找到一个合适的男婴送回宫里去，这女孩儿，以后就能见见外人了。”

　　 合适，看的不是年岁或者是其他东西，而是血脉。

　　 太平公主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随便抱个男婴过来就让后者做皇子，甚至是太子。

　　 “那女儿怎么办？女儿身边莫名其妙多一个孩子出来，这世间，跟女儿回您府上养病的时间又都差不多，万一他们风言风语......”

　　 太平公主轻笑一声，伸手弹了弹女儿的额头，打趣道：

　　 “你之前就是太老实，才闷出了那样的大病，那位孟先生说你是心中积郁成疾，临走前却又说，也有可能是夫妻相处太少，你懂我是什么意思吗？”

　　 “母亲！”

　　 万泉县主的脸红了，夫妻之间相处太少，暗示的不就是......那种事不够多么。

　　 “可是，他远在外面做官，常年不回来，女儿又有什么办法？”她有些无奈道。

　　 “他离了你，兴许在当地就找了什么野女人，你离了他，反倒是甘心守这活寡？我呢，也就想看到你每天高高兴兴的，不要闷着，若是像去年那般直接憋到暴病，眼见着就是我这个母亲亲手送女儿走，你说我这做母亲的心不心疼？”

　　 “可是，我在公主府上，也不算闷着......”万泉县主绞着衣袖，哪里好意思再接这个话头。

　　 “罢了。”太平公主摇摇头，终究是怜惜女儿，道：“过几日，你去太平观中静养几日散散心，顺带着，也去见见那位皇后娘娘。”

　　 “见她？”

　　 万泉县主有些措手不及，脸上越发显出红晕。

　　 “她怎么了？”万泉县主随口问道。

　　 太平公主摇摇头，看着床上的女婴，淡淡道：“听说，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