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落井下石
唐代是没有文字狱的,但倒是还有一项历朝历代通用的罪名:大不敬。
照王镇以前的所作所为来看,几乎处处都能朝“大不敬”攀扯,但还真没人能把这罪名按在他身上。
王镇不清楚这几个小崽子是不是想把这罪名往自己身上凑,但他无所谓,大唐对宗室向来是比对臣子更要严苛的,自己只要把这几个货往长安一扔......
“姓名。”
李林甫在旁边审问道。
“......李宗晖。”
“籍贯。”
王镇在旁边咳嗽一声,李林甫当即改了问题,继续问道:“这件事,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你们的?”
“我......”
李宗晖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心里想起李绀的死状,身子顿时一颤。
王镇当他面杀的是“李绀”,而不是“萧绀”,不管李宗晖怎么判断利益关系,但对方既然表现出了敢杀宗室的态度,就肯定会为了真相再杀第二个。
“是相王,还是乐寿郡王?”
王镇见对方迟迟不肯说话,便沉声道:“成王之子可是已经招供了,我告诉你,若是你交代不出来有用的东西,那你就跟着李绀一块儿去吧。”
“我是天家血脉,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武周年间,死的宗室可也不少,告诉你,当今天子即位之初,还是我建议他施恩于宗室,但现在,我请陛下再下诏适当惩戒一番,又有何不可?”
王镇慢悠悠地补充道:“还有,你们对外声称陛下已经那啥了,这可是你们亲口说的,难不成还指望他救你们?”
李宗晖眼睛瞪大了,他盯着王镇看了片刻,嘴巴动了动。
“是乐寿郡王。”
“这话可不能胡说啊。”王镇笑眯眯地说,伸手弹了弹李宗晖的脸,忽然低声道:“要不然这样,您随便报个名字,本将军也就当没听见,行不行?”
对方看似是主动退了一步,但李宗晖哪里听不出其中威胁的意味,只得低下头,忍气吞声。
“是乐寿郡王挑唆的,他先是用了太平公主府的关系,又帮我们私下串通相王府,以至于洛阳这边以为是太平公主和相王要他们配合,所以没人敢插手,我们要做什么,只要在洛阳报太平公主的名字......”
“好了,就记到这儿。”
王镇敲敲桌子,李林甫当即放下笔,吹了吹面前纸张的墨迹,递给王镇。
“你答应我的事呢?”李宗晖盯着他。
王镇方才还跟他保证过,说是可以继续荣华富贵,这话其实不假。
“那你记住你刚才说什么了?”
“是,我记住了,是乐寿郡王的吩咐。”
李宗晖回答的速度越来越快,虽说脑海里一片模糊,但他此刻也只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扒在王镇这条船上。
“乖。”
王镇很是满意,随即示意两侧的亲兵给对方松绑,李宗晖刚松了口气,就在他以为自个没事了之后,就听见王镇又问道:“我听说,你们几个在洛阳这段时间内收受了城内不少人家的贿赂?”
“额,这......”
“有没有?”
李宗晖咬咬牙,试探道:“我给您现在写一份名单来?”
“您很聪明嘛。”
李宗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王镇下一刻就狠狠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疼的李宗晖眼泪都淌下来了。
“咱们就慢慢的往下顺,旁边的人,该记的东西就记,不该记的也不会往下写。”
王镇温和道:“本将军不喜欢跳步。”
李宗晖深吸一口气,沉默着没再说话,但马上就又挨了一下。
“您说话呀。”
李宗晖:“......”
......
“这是城内大户的名单,还有他们一起凑出的钱。”
李隆基把一份名单推到王镇面前,后者只是随意看了一遍,就摇头道:“才这么点?”
他先前在河西一次犒军都可能要用掉十几万贯,城内上百家大户一起凑出来的钱,却只有六万贯?
“告身,倒是随时跟朝廷多磨磨,反正能要过来,可若是离开洛阳,那就是过了这村没这店儿了。”王镇提醒道:“这些人,手里还藏着呢。”
“洛阳其实跟长安差不多,一转头砸下去能带出一片带爵位的来,沾亲带故上去,全是皇亲国戚在背后,你敢跟他们多要?”
李隆基想劝王镇差不多就得了,若是再多要一些,王镇倒是无所谓,他李隆基的皮可能要被扒掉几层了。
皇亲国戚敢不给我钱?
王镇听到这话都想笑。
他平日里在长安几乎不收大额贿赂,也不吃拿卡要,一个原因是自家用度充足,根本不需要多少钱,二个也是因为太平公主时刻都在充当奶妈,奶量充足,军队和各方面用度虽然多,但是不至于拖垮他。
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不是他王镇缺钱,而是神策军那么多张嘴在要钱,太平公主远在长安,而且每次都跟人家要钱,其实也不好,总显得他王镇像是在吃软饭。
还有,
你李隆基要是做不成事,那我为什么要帮你?
真以为我王镇是大唐忠......我虽然是大唐忠良,但我也是要恰饭的嘛。
“这是城内权贵和大户私底下纳给几个宗室和叛军的钱粮,还有他们的名单。”
李隆基一听就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心想着那几个宗室子弟怎么不死了算了,现在还在给王镇提供弹药。
“大王?”
李隆基回过神来,赶紧笑道:“我再去一趟倒是可以,反正都是给将士们争取好处,但是王兄总得给点人手吧,要不然,说可怜点,人家那家奴都比为兄的随从人数多,王兄手底下这神策军,能不能......”
“好啊。”
王镇指了指旁边的李林甫。
“让小李跟你去一趟,再给你一百奚人兵,一百神策军,人,应该够了吧?”
“小李”立刻站起身,对着李隆基躬身施礼。
见李隆基脸上似乎有点僵硬,王镇随意安慰道:“以后殿下要坐稳的是长安,洛阳,不过也就是东都,到时候不还是得跟着服帖?”
李隆基在心里叹了口气,算是接受了王镇的劝说。
“王兄,我去了。”
......
下午,洛阳提前封锁城池,只留出一座城门供人出入,神策军开始接手洛阳皇城和北城区重要位置,其余地方则是由原本城内已经投降的兵卒接手,军纪难免散漫许多,侵害平民百姓甚至是大户的事,时有发生。
某个街头处,新搭起了一座高台,旁边十几步的距离外,簇拥着不少过来看热闹的平民百姓。
身着黑色甲胄的王镇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高台,坐在太师椅上,在他周围站满了兵卒。
随即,一队神策军押着十几名降卒走到高台前面;后者,是投降后被安排在南城区驻守的兵卒,但昨晚却诈称自己是神策军,闯入一家大户中,先是索要酒肉,继而是索要钱财,最后,则是看上了人家的女眷。
十几个犯混的兵卒都被迫跪在地上,不少人脸上已经鼻涕眼泪糊在一块,模样可怜,旁边有军官宣读了他们的罪状。
“杀。”
王镇吐出一个字,高台前顿时血溅三尺,人群在短暂的沉默后,顿时爆发出极大的欢呼声,那家大户中的几个男人更是带着各自妻女,在高台前跪下,满脸感激,高喊着什么。
......
“我们没钱了!”
大堂内,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人站在李隆基面前,神情难看。
“平王殿下,下官可是看在您和将士们辛辛苦苦平叛的面子上,才拿出了三千多贯钱,这已经是下官积攒的大半家底了,若无我家带头捐钱,您又从哪儿来能掏弄出六万贯钱?
您也别欺人太甚了......”
李隆基打断了他的话头,直接道:
“本王手上有一份李宗晖写的名单,你应该知道这位李宗晖是谁。本王可够意思,还没朝王大将军那儿递呢,你应该知道他在长安是干什么的吧,你也不想我把这份名单送到他手里吧?
钱,可以不给,后果自负。”
“您说个数。”中年人立刻低眉顺眼道。
“就这些吧,多了,也成你们家的负担了对不对?”李隆基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翻了翻,从里面撕下一页放在中年人面前。
后者看了数目,只觉得心里一阵绞痛,但好在只是狠狠挨了一刀,并没有要命。
再说,钱粮都只是小事,他们有的是铺子产业和田地,那才是家族的根本。
“那我走了,不送。”
李隆基起身准备离开,那个中年人却喊住了他。
“怎么着?”
“是这样。”
中年人客客气气地问道:“您能不能再往上加两个名字?”
看到李隆基一脸异色,他连忙保证道:“大王放心,下官可以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