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里和姚元之说的慷慨激昂，但等他离开后，王镇要面对的还是那些亟待解决的问题。

　　 要安置到金城县的大量流民，朝堂诸多事项的收尾，而且接下来，根据姚元之的建议，对方明确暗示了，若自己真有其他心思，那么河西其实并不是最好的发展之地。

　　 而且把大量的时间浪费在经营一座城池上，收益也不是没有，但那里毕竟是大唐腹地，你收益再大也跳不出这个框架去，时间一长，依旧是朝廷予取予夺的对象。

　　 姚元之是不忠于大唐才给王镇出主意吗？

　　 并不是的，他在朝中兢兢业业做事，在相王手下数次帮忙在朝堂上冲锋陷阵，最后落了个免官还乡的结局，相王只拿一万贯钱来打发他；而王镇能给他的，是相王的二十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视角去看问题，少帝、相王、太平公主，谁都不例外；

　　 而姚元之看来，王镇确实是年轻有为，他的位置，也足够让他做出许多事，甚至是再往前一步，代替那三人坐镇朝堂。

　　 但，也正是因为年轻，这样一个禁军出身的年轻人，几乎不可能现在就打定主意将他的余生都放在朝堂上。

　　 与其让他继续留在长安和朝堂上祸祸，不如再劝他去边关上多溜达溜达，能拿到战功算是他的本事，若是就此战死在边关，其实也是一种幸运。

　　 天下，何其之大。

　　 大唐周围虎狼环伺，后者不可能真的敢彻底触怒大唐，但时不时手贱一下，脑子一热过来打个劫，那种事还算是常见的，而且北方那些外族的底子还真不算差。

　　 总不可能真的让他借着军功发家，就此永为大唐一方异姓王了，那种未来，想想就好，根本不现实。

　　 姚元之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些话已经对得起相王，也对得起王镇——你要真有本事，就去边关上把你的根基彻底夯实，若真有那一天，王镇反倒是还要过来感谢自己呢。

　　 离开马车后，姚元之一眼就看到了正策马过来的张九龄，对他拱了拱手，张九龄翻身下马，也跟着还礼。

　　 “姚先生这是？”

　　 “去金城县，替大将军做事！”

　　 姚元之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张九龄心里蓦地有些不舒服，对方在自己的面前，表示他是大将军的人？

　　 呵，我可是先来的。

　　 “那就不拖姚先生的时间了，保重。”

　　 “张子寿，我倒是有句话想跟你说。”

　　 张九龄眉头微微皱起，很快又舒展开来，缓缓道：“在下洗耳恭听。”

　　 “寻常一辈人也活不到大将军那种地步，现如今大将军以弱冠之龄履三公之路，却也是......太过年轻了，若是之后赏无可赏，封无可封，正如那枝头结成一颗硕果，却又留待何人去取？”

　　 姚元之还是在提醒，他以往与张九龄极不熟悉，对方还在底下做小官跟着张说当学生的时候，姚元之就已经在地方和朝堂上做官做的够久了。

　　 但如今，两人却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对方现在算是自己人吧？

　　 那自己提醒两句也是好的。

　　 张九龄平静地回答道：“在下，与他同去同归罢了。”

　　 “在下失言，就此告别。”

　　 姚元之脸上流露出几分落寞，这种话，他当然也想过，但相王那边，却是干脆利落地把他打发了出来。

　　 张九龄盯着他萧瑟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转身上了王镇的马车，把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王镇。

　　 “大将军，姚元之这人为官多年，心思难测，现在您何须替他奔走？”

　　 张九龄知道，王镇许出去的那些钱货和官职其实也不容易，官职好说，钱货如今是真的时刻处于短缺状态。现在又要给出去这么一笔，人心是收揽到了，姚元之就算不上船也得上船。

　　 以后者现在的境况，二十万贯要是买不来他的心，一样可以买来他的命。

　　 但是王镇的账面上，则是又要出现极大亏空了。

　　 “既然是有才之人，那就要试着去网罗，你不用，其他人就会用，这道理其实很简单。咱们如今有条件去拉拢，那就要去想办法拉拢，试一试也不会触怒人家，毕竟我的举动，是让对方明白我欣赏他的才学。

　　 这是敬意，是看重。

　　 就算不能成功拉拢，也不至于让他心生恶感。”

　　 “不过，我们不是待人收割的果子。”

　　 王镇笑了笑，等笑容散去，脸上只留着几分冷厉。

　　 “咱们都为朝廷好好做事，生为唐人，也没必要去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可是谁要是敢动咱们，有唐刀在手，咱们就杀到那些人血溅天街。”

　　 张九龄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点点头。

　　 “愿为大将军效死！”

　　 王镇拍拍他的肩膀，温和道：“子寿，你来得正好，你来帮我参谋参谋北疆的事。”

　　 ......

　　 “北疆没有任何商量可言。”

　　 侧殿内，少帝坐在御榻上，相王站在其身侧，两人面前跪伏着十几名突厥使者。

　　 这些人是相王带来的。

　　 按照礼节，他们本不需要一直跪着，但少帝听说他们在宫外被王镇惩罚之后，硬是当着相王的面，逼迫他们继续跪伏在自己面前。

　　 “我家可汗，再三拜上大唐天子。我家可汗说，已经明白自己的罪过，望天子宽宥之，此外，我家可汗为长子求娶大唐公主，再结那两家之好。”

　　 “此事倒也不是不行。”

　　 相王微微颔首，他看向旁边的少帝，后者皱起眉头，居然当着突厥人的面直接反问道：“为什么？”

　　 “陛下，此事臣过会解释。”相王轻声道：“但不妨先让突厥人说说，看他们还想要什么。”

　　 “那就依皇叔所言。”

　　 少帝看向面前的突厥使者，那个名叫莫卓的突厥使者对他磕了个头，开口道：“我族在大漠中生存艰难，受回纥人日夜吞并攻打，族众日益减少，乞求大唐天子赐予我族的一块旧地，让我家可汗能有个养老之处。”

　　 “养老？”

　　 殿内，少帝的声音青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森然。

　　 “朕看你们的默啜可汗不是想养老，而是要欺朕年幼！”

　　 他冷笑一声，不顾旁边相王的眼神示意，直接站起身看向他们。

　　 “左骁卫大将军说过一句话，大唐虽大，但却没有一寸多余的土地，北疆是大唐之土，祖宗之地，丝毫不可与人。”

　　 “若你家可汗自愿放弃可汗之位，来我长安请罪，朕，绝不吝一官职给他养老。”

　　 “但现在，光凭你们一张嘴，就想要从朕的手上要走土地，朕告诉你们......”

　　 少帝深吸一口气，声音随之多了几分狰狞，如幼龙嘶鸣。

　　 “无论是和亲还是土地，你们一样都得不到，让默啜可汗亲自过来投降，突厥，永为大唐藩属！”

　　 “唐天子，你......”莫卓也没料到，这个小皇帝居然敢这么硬气。

　　 “若是想来抢，我大唐有的是刀枪剑戟，有的是虎狼猛士！”

　　 ......

　　 “哼！他一个朝不保夕的小皇帝也狂起来了？”

　　 大帐中，一名老者将手里的信件重重摔在桌上，勃然大怒。

　　 老者脸上满是大漠风沙吹刮出的沧桑，一如岁月流逝在他身上留下的无数痕迹，没让他看起来过度苍老，反倒是越发增添了威严。

　　 他看向身前：大帐内，满满地坐着突厥将领，当看到他的目光时，一个个都站起身。

　　 “自我突厥人开国以来，我还未受过这般大的羞辱，唐人算什么东西！”

　　 苍老的默啜可汗站起身，环顾一圈，沉声道：“吐蕃、契丹、奚人的使者已经全都跟我达成了共识。等明年开春，咱们四家同时出击，我们会一座座攻下他们的城池，抢他们的钱粮！”

　　 “唐国娇弱的女人，会为我们生育后代，他们的男人，会疲于奔命，然后一批批战死在战场上，活着的那些，将会成为我们的奴隶；他们的孩子，会继承我们的姓氏宗族！”

　　 在场的突厥人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这是默啜可汗以他的身份给出了允诺。

　　 “明年开春，出兵夺还祖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