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家的感觉
神策军,是王镇的。
太平公主哪怕是不喜欢这个事实,但终究能看得到,就好像是当初韦氏子弟奉命分掌长安诸军,听他们号令的也有,但手底下躁动不安的才是大多数。
你让人带兵,却又管不住兵,那就是取死之道。
古代当兵,首先是国家强制性要求,其次也是一条有机会跳出原本阶层的路子,所以不少人还是愿意去的。
更何况有唐一朝,国祚虽然动荡不朽,但好在武德始终没怎么低过,打仗,大部分时候都能胜,也就能跟着捞点功劳,战场上运气好的人,便能慢慢爬上去。
哪怕是晚唐时节,整个大唐天下都成了人命如麻的战场,但各个藩镇的战斗力都不低,也正因如此,后来的大宋上下才会对武夫警惕到极点。
城外的军营内,临行前的犒赏还没发,鼓舞士气的演讲也还没讲,军营内的气氛也很是压抑。
不过并非是出征前的恐惧,而是带着一种想笑却又要憋着的情绪。
甚至,不少将领在家中都直接摔了酒杯,兴奋地喊了好几句直娘贼。
直娘贼,终于要出征了。
跟着其他人打仗,然后再按照以往府兵的规章制度来,首先你就得自备甲马粮秣,而神策军中,就直接是由官(王)中(镇)来供给兵甲,而且质量都极高。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吸引许多人主动去参军,遑论王镇在军中的威望极高,在大部分将士眼里,哪怕是只听过其名字没见过真人的兵卒,也会在周围同袍的宣讲中被“发糖”,先入为主地认为王镇就是他们的“自己人”。
跟着王公打仗,不是去卖命送死,而是真的去升官发财。
底层士卒们其实很清楚自己命贱,他们去打仗,尤其是去边关当兵打仗,要么是被迫,要么就是真的想要一刀一枪博取个出身。
但高层,往往却又极为讳言这种追求名利的本质,喜欢拿一些假大空的东西来糊弄人。
报效朝廷,保家卫国。
这道理谁都明白。
但又有谁是不要吃饭的圣人?
而在王镇手底下,哪怕是死,死的也能很有价值。
最后,也就成了一种良性循环,抱有这样心态的兵卒在战场上往往极为可怕。
王镇靠着他们打胜仗,然后在四面接敌的朝堂上,也就有底气去不断索要资源,靠着实打实的功劳和威望逼迫那些大家族出身的官员和自己坐下来慢慢交谈。
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其实并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至少士卒本身要有这个自觉。
傍晚,清风徐来,吹卷着花圃内舒展开的几片绿叶,生机虽然微弱,但也在过去两个月内的寒风中顽强的生长了出来。
王府内。
“城外的流民营,部分被朝廷接手,青壮分成三批,一批随着老弱病残去金城县,到时候会有当地官府照顾和安排,一批送去地方上,负责帮忙修筑新的储粮仓口,最后一批纳入军中后营,作为辅兵。”
辅兵,也是可以在立下一些功劳后转化为战卒的,遑论这种被救助过的流民,心里对王镇天然的就带有好感。
在战场上打过几仗,从新兵蛋子变成老卒,再到最后,就会蜕变成极为忠诚的精锐。
像这种兵源,以前就是将领亲兵的来源,负责替主将把影响力辐射到整支军队里面,开战之后,甚至会担任“督战队”的职责。
但王镇从来就不需要督战队。
“兵甲呢?”
王镇要确保自己有随时“暴兵”的能力,张九龄在这方面已经彻底变成了王镇想要的样子,当即又道:“河西的地方上,私下可以锻造。”
“到时候其他地方还会有将领兵马调任到我身边,我现在已经可以开府,子寿,到时候你负责接收。”
“喏。”
王镇看着张九龄,缓缓道:“正好,也就借着这个机会,我今日就会往朝廷那边补一份文书,任命你,来做我节度使府的掌书记,自此之后,府中文事就请你替我多费心了。”
原本闲散的场面,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正式起来。
张九龄并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感觉,而是点点头,对着王镇躬身施礼。
“谨遵命。”
......
二月末,长安城门外一杯饯行酒,随即大军出征。
王镇一直认为朝堂上宣扬的所谓边关百姓有多可怜的论调,其实多少有点站不住脚,固然,外族来袭的时候他们就是首选目标,譬如说后世大宋的边关天天被周围几个国家轮流“打草谷”,百姓的生活确实是惨的不像话。
但大唐这边,至少在河西,有些地方豪族私底下还保留着建立私兵的良好传统,
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黄沙漫天,朝廷甚至默许民间和一些小部族自行保有兵甲,好应付外族次数频繁的小规模骚扰。
要是不允许,倒也可以,但一来你得驻军,这就是一笔钱粮花下去了。
二来你就算是驻军,数量多了就是平白耗费钱粮,数量少了,人家外族打过来的时候连你的将士一块杀,自然又是一笔赔本买卖。
还不如默许民间的一些小动作。
而关陇一带民风本就彪悍,再往西一点,你要么啃沙土,要么就是从小便把脑袋别裤腰带里过活,类似于龙门客栈之类的行当在那儿并不少。
若是王镇只是个普通武将,只身带着数十名亲随去河西上任,中途必然会遇到一些事情。
但现在,
大军出征,数千铁骑随行,沿途哪怕是真的碰上了盗贼或是黑店,里面的人都恨不得把屁股撅起来摇着并不存在的尾巴来讨好他。
县官不如现管,在方方面面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长安的人觉得都两年过去了,王镇先前就算是在河西立了什么功业,时间这么久,那儿的人也应该早就把他给忘了。
但越往西走,王镇沿途获得的辅兵民夫甚至是钱粮补给也就越多。
......
“又是商人来给军中捐钱粮?”
郭虔瓘听到副将的报告后,眉头不由得深深皱起。
“这人,当真没有卖官鬻爵么?”
其实郭虔瓘多少是沾了王镇的光,能跟在大军中随行,按照朝廷里大部分人如今对河西的态度,不管是谁跟河西沾上边,都很容易受到无差别的打击。
他年事已高,路上不用折腾,也碰不到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
不过任谁在王镇军中待了一段时间,都会发自内心的出现一些疑惑。
更何况,昨天晚上,还有地方上的小部族居然组织人手赶着牛羊过来“喜迎王师”!
副将小心地看了一眼郭虔瓘,低声道:
“末将有些奇怪。”
“嗯?”
“这神策军越往西走,怎么他娘的越像是回到家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