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当李隆基从太平公主府大门内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候着的颜杲卿和袁履谦都吓了一跳,毕竟平王脸上的巴掌印实在是太明显了。
“大王,您这是......”颜杲卿想问,被旁边的袁履谦扯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却也不好再问。
能打平王的还能有谁,无非是当朝太平公主呗。
“本王的差事被全部收回去了。”
李隆基没给他们留出思考的时间,淡淡道:“姑母让本王去河西军中做事。”
“啊?”
这下子,两人才算是彻底惊到了,李隆基这段时间内在长安城内的苦心经营,他们是知道的。
权势,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要是一朝失去,那种失意感足以把人逼疯吧?
“大王,你还好吗?”颜杲卿有些忧虑的问道。
颜杲卿这时候还很年轻,哪怕是人情世故上面,也明显比袁履谦差一些,可他第一出色的是能力,第二出色的便是忠心。
“还行。”
李隆基脸上没什么表情,在旁边两人看来,这种伤心,应该是无限趋近于哀大莫过于心死的程度了。
想想也是,前年的时候,平王殿下实际上就应该发迹了,可就是被他那个老子相王给狠狠坑了一手。
去了一次洛阳,回来的时候发觉家底几乎全没了。
现在好不容易回到长安城,好不容易又攒下了一些人脉,好不容易又回到了官场上,好不容易又回到了以前的光景。
结果,这次是他的亲姑母下令,把他彻底踢出了长安权贵的圈子。
一阵风徐徐吹来,绕在李隆基身边打了个旋儿,如同他的命运一般,吹向不知何处。
若是再偏激一点,李隆基这时候大可以回到自己府中准备三尺白绫或是一杯鸩酒,嚎一声来生不复生在帝王家,然后就此退场。
这当然不是太平公主让他自尽的,而是被派去如今的河西做事,基本上也就等于是流放了。
你的政治生命,已经被人亲手画上了句号,活着也就是苟且偷生。
要知道,如今的河西还在打仗呢,他这么个亲王,又没人脉又没实权的,领着十几个随从去那儿,能做什么?
就好比是在唐朝发配到岭南,在宋朝发配到海南,把你这么个亲王丢到河西,也不过是为了给你个体面。
“唉,不容易啊。”
李隆基叹息了一声,旁边两个属官的眼神顿时有些怜悯,颜杲卿缓缓道:“无论大王如何,下官,定当誓死追随大王。”
“下官也是一样。”
袁履谦顿了顿,又道:“下官回去之后就卖了家产,把家眷送回原籍,然后安安心心陪着大王上路。”
陪我上路?
李隆基皱起眉头,这话未免也太过丧气了些。
“怎么着?”
他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同时不紧不慢道:“你们两个,都觉得本王去河西是送死的?”
“你们难不成真以为本王输了?”
“好好好,您没输。”
袁履谦宽慰道:“您回去平复一下心情,安安心心地收拾一下,再不济,还有我们两个陪着您呢。”
“本王,真是不容易啊。”
李隆基深吸一口气,眼底似乎悄然已经泛起了红色,声音里,似乎都带着点哽咽。
如果再过十几年,他可能会听说一个叫李白的人写了一句诗,叫“千金散尽还复来”,到那时候,李隆基大概会想起今天的心情。
“终于......”
李隆基伸出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压抑着嘴角,轻声道:“本王终于被打发去河西了。”
颜杲卿和袁履谦:“???”
失心疯了这是?
“王镇那人是什么心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姑母觉得,她把我和其他人指派到河西,可以分王镇的权,压他的势头。”李隆基嘴角挂起一丝冷笑,但随即,他又叹了口气。
“她先把本王送到王镇那儿,然后再拼命压王镇,你们猜猜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儿?”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
这道理,我姑母其实是懂的,但用王镇那厮的话来说,这样的女人是从小泡在蜜糖里长大的,做事都带着随性,想到什么做什么,至少,火候比她老娘要差远了。”
袁履谦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里猜测到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不禁有些踌躇,但更多的,还是跃跃欲试。
踌躇,是因为过去接受的教育,上到世家,下到寒门,至少都知道忠君二字。
跃跃欲试,则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学到的那些东西全都拿出来亮一亮,看自己是否有称量天下之才。
年轻的时候,谁还没个做一番大事业的念头?
......
“我年轻的时候,就想着做大事,所以在宫内做禁军队正的时候,我也是一样勤勤恳恳做事,但调到边关上领兵,未尝不是更加海阔天空,只是能更好的为朝廷效力嘛。”
王镇坐在帅案后,如是道。
跪坐在他对面的女人,赫然就是穿着一身淡红色绸衣的和其梅朵,并没有穿着当地女人常穿的那种皮毛鞣制的衣物,穿着打扮上,反而更像是一个边关上的汉家女子。
而且和其梅朵应该是有一些突厥人的血统,相比于吐蕃人,皮肤更显白净一些,五官端正,鼻梁高挺,如果不看她虎口上常年握刀磨出的老茧,一眼望去也就是身材略有些健壮的貌美女子。
听到王镇的话,她实在忍不住,低下头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现在知不知道,我和你的区别?”
“王公是替朝廷做事的官,”和其梅朵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奴只是替朝廷做事的狗。”
“不。”
王镇摇摇头:“你是替我做事的狗。”
和其梅朵:“......”
自己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王镇看着她,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不管是高是低,但我都有去处,至于说你,你要是没了洪源部,你又算什么?”
“奴......”
和其梅朵平复了一下心情,淡淡道:“奴在河西,无非是图个一族之地容身,但王公您在河西安排的这些人事,一直都是奴在帮您做,您想做什么,奴知道。”
“王公您也不用刻意说这些话来提点奴,奴是能让您省心的,河西现在上下不是在奴的手里,而是在您的手里,用不用奴,都看您一句话而已。”
“我一句话就行?”
王镇玩味地笑了笑,道:“我让你挑拨另外三部自相残杀削减他们的势力,方便我到来之后立刻问罪接手,但我可没让你把他们全吞并了,要不是我比约定好的日期提前了好几天到这儿,你是不是就把事情做成了?
怎么着,族长没意思,做个女王玩玩?”
和其梅朵看着他一言不发,但并没有否认。
“呵呵......你知道我说话算数,所以这次,只要打赢了吐蕃人,我允许你洪源部一族掌管原先四族的所有土地。若是能抓到吐蕃人的那个小赞普,你就是这儿的女王,其他方面的好处,也不会少了你的。”
“怎么?”王镇笑了笑:“怎么不说话,还嫌不够?”
条件,其实已经相当宽厚了。
实际上先前当着众将的面称呼她为大族长,甚至暗示逼迫她交出军粮,就已经截断了和其梅朵自己称王的路。
另外三个部族的很多俘虏都是因她而死,吐蕃人那边也不可能给她留出多少余地,因为她的亲生父亲是被吐蕃人杀了的,养父,其实也是因为吐蕃人而死。
就算她不在意,但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非得要去赌吐蕃人的善良么?
想保住面前的地位和待遇,只能再依附唐人,依附面前这个......青年。
自己,其实没得选。
和其梅朵看着他,缓缓张开嘴,沉声道: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