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吹大牛
张说坐在王镇对面,可以清楚看到,他端茶碗的手,微微颤抖。
片刻后,他神色平静地问道:
“什么时候吃饭?”
“张公说笑了,这还没到晌午,咱们先说事。”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张说终于觉得自己上了贼船,他忍不住愤慨道:“朝中的事你都没摸明白,你还想插手边关上的事?王定同,你是三品将军不错,但你去过边关么?”
上辈子去过,算么?
王镇心里固然有上辈子的一些因素影响,但他也是确切根据这个时代的局面去做决定。
苏洵《六国论》里面有几句可以直接概括当下情况的话——就比如说现在割地,王镇知道这事在历史上并没有带来什么好处,相反,吐蕃人拿到这块战略要地后给大唐造成了不少麻烦。
就等于是游戏里的资源,吐蕃人拿下这块地方后能够很快爆出大量骑兵。
同时,大唐本意是为了全力对付北方,所以暂且放下与吐蕃人的敌对关系,可几年后,不仅是北面数个外族先后起兵南下骚扰攻打,吐蕃人也同样是大举进犯。
所以根本没必要割让这块极好的土地。
这么好的土地,不如给我。
“你他娘的真敢想!”
张说低声骂道:“若是江南土地也就罢了,但你劝说太平殿下要的地方是西南,是西疆!你早上到那儿,晚上吐蕃和党项的马贼就能过来把你的头砍了!
你知不知道前不久有个姚州刺史是怎么死的?他被当地的土人联合吐蕃人一同杀了,暴尸祭天!
还有,你王镇全家上下摸不出几贯钱,现在空口白牙跟太平公主吹嘘能替她赚一千万贯,而且还是每年都能赚到!”
他冷笑一声,喝了口茶水,意犹未尽道:“你王镇要是什么散财童子,就先散点给我。”
王镇想了想,纠正道:“在下还是有些家产的,不至于几贯钱都拿不出来。”
张说顿时被他气的想笑,冷冷道:“也就几千贯吧?你能有一万贯,我现在就把手里的茶盏吃下去!”
王镇手里那些金银珠宝,其实都是估价较高但不大好出手的东西,金银还好,可以去换成值钱的东西,但珠宝之类的东西很容易被压价。
但不夸张的讲,他现在三五万贯的身家是有的。
眼见着张说正在气头上,王镇好心地让他喘了口气,毕竟马上还要请教他一些问题。
对方既然没拔腿就走,证明他还是能交谈的。
“我就是好奇,你凭什么觉得觉得那块地方能一年赚一千万贯?”
张说的首要注意点居然在这个上面,看到王镇的目光,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老年人大概就是脾气大,王镇想了想,道:“河西九曲之地草土肥沃,里面能划出很多大马场,其余地方用来屯田也能有稳定收成,其次......就是西域。”
西域商道发展繁盛,王镇自信到那儿之后,至少能先拉一波西域都护的交情,然后在对方帮助下迅速整合起几支商队。
那儿,确实就是每往前走一步就多赚一倍钱的地方。
王镇本意是等真正把这块地方拿到手后,看情况制定方略,无论是马场还是商队,其实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甚至是一定程度上的自主权。
虽然这过程可能会很艰难,但总算是给自己又找了一条出路。
王镇缓缓叙说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刚开头他的想法还不怎么成熟,现在经过思考后,大部分念头至少可以做到逻辑自洽,张说听的微微皱眉,但一直没打断王镇。
“但问题就是,如若吐蕃人真的撕破脸,那他们第一个要攻打的,就是河西九曲之地。”
张说不紧不慢道:“若是别人去,大败仗自然没你事,若是赢了,那八成也是那人、或者是朝廷再派其他人过去经营河西,更没你事了;
只除非是你亲自去河西走一趟,而且到那儿还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况,那就是带兵打赢吐蕃人。”
张说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你能吗?”
倒不是张说也跟着其他人一起看不起王镇。
起初,李隆基和那些万骑军官很快就和王镇打成一片的重要原因就是,王镇出身京兆,属于关中良家子,没有在其他地方做事的经历,在那些人眼里就是彻头彻尾的自己人,且身家清白。
但这也就说明了另一个问题,哪怕是王镇现在侥幸做到大将军了,可他从没正儿八经地带兵打过仗。
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就在于——真要打起来和真要你顶上去的话,你能不能打赢?
王镇笑了笑,道:“所以这不是请张公帮忙嘛。”
“我没什么好帮你的。”
“只要张公帮忙,我出五十万贯为张公祝寿!”
张说一时间瞠目结舌,喉结肉眼可见地滚动了一下,片刻后,他声音嘶哑起来:“你把我当太平殿下了?五十万贯,你真能拿出来?”
“所以这就要看张公能不能给我出点好主意了。”
王镇循循善诱道:“您也觉得我刚才说的那些可行对不对?张公你在朝中任事这么长时间,前朝韦庶人肯定罢黜了不少能将,或者说边关上有哪些能打的将领,您给我介绍介绍,到时候我直接过去点名要人。
您想想,有太平殿下在我身后,那些将领总不至于抗命或是不用心;
只要大家伙齐心协力,吐蕃人那群乞丐一样的兵马怎么跟咱大唐兵马打,对不对?
只要他们打不过咱们唐军,河西之地就是咱们的,到时候内开马场外通西域,一年一千万贯绰绰有余,到时候张公这五十万贯还是轻的!”
王镇拍拍胸膛,掷地有声道。
张说努力理清思绪,只觉得顺着王镇的思路走,事情似乎好像就是那么个道理。
吐蕃人,或许能让唐人小小吃亏,但他们是没本事跟唐军大规模会战的。
但终究压倒张说心里那根稻草的,还是王镇许诺的五十万贯。
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无非是帮他出点主意,说两个人名。
大家是生死之交,私底下说说这些也没关系的。
张说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缓缓道出了几个名字——薛讷,郭元振。
至于说韩国公张仁愿等当世名将,大多各自镇守一地,若是这次真的出兵,也不可能擅自把他们调动回来。
两人商量了好一会儿,王镇起身送张说出门。
站在门口的时候,他瞥见外面有一辆牛车,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子站在牛车旁边,面容清瘦沉稳,相貌俊朗,看到两人出来时,连忙对着他们躬身施礼。
“这是我门生。”张说介绍道。
“既然是高足,那在何处高就啊?”王镇下意识地问道。
“唉,他虽然有文采,但性子着实不好,天天得罪人。”张说看着自己的学生,有些恨铁不成钢:“也就是个秘书省校书郎,反倒是操着宰相的心。”
“哦,叫什么名字啊?”
王镇还是要拉拢张说的,以后有机会,顺手提拔一下人家这个门生也好。
那名男子闻言露出一丝生硬的笑容,对他拱手道:“在下张九龄,见过大将军。”
“张九龄?”
王镇上下打量着他一遍,伸手揽住对方的肩膀,笑道:“看样子,是个人才,要不要跟着本将军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