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见王镇居然对自己的这个学生感兴趣，犹豫片刻后，没阻拦也没帮忙劝说，只是把选择权交给张九龄自己。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学生性情刚正，生平最厌恶不法权贵，跟王镇这种狂徒八成尿不到一壶去。

　　 王镇对着张九龄开始画大饼，循循善诱道：“塞上万里，孤城大漠，金戈铁马，做男人，一辈子一定要去看这一眼，不去看就不是男人。你要是愿意做事，我就勉为其难，把你带过去见见世面。”

　　 没过片刻，张九龄站在王镇身后，和老师张说对视了一眼，眼神清澈。说实话，他清楚将来假如要去那儿肯定得吃苦，但他还是想去。

　　 张说挑起眉头，意有所指道：“王将军去的是河湟之地，到那儿没准要打仗的。”

　　 张九龄听见这话，不由得更加激动。

　　 他想了想，道：“在下愿意倾尽家财，以助军资，求将军务必要带在下一起去。”

　　 张说深吸一口气，懒得再管这个学生，他最后叮嘱道：“薛讷和郭元振二位大将军都是常年坐镇西域北庭一带的宿将，他们或许不是最能征善战的，但他们是你现在能靠着朝廷关系最好接近的两个人，比你强多了。”

　　 其余的，譬如说安西大都护张玄表，人家远在万里之外，就算能攀上关系，那也是王镇抵达鄯州后，还得派人一路北上，抵达安西四镇后才能联系上人家。

　　 ......

　　 翌日，群臣入殿，开始早朝。

　　 少帝坐在龙椅上，平静地看着群臣，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事情，在他两侧，太平公主和相王一坐一站。

　　 王镇毕竟是从三品大员，能站在靠前一些的地方，他微微抬头打量四周站着的官员，一一记下他们的面貌和官职姓名，决定以后有空的时候再去他们家里拜访拜访。

　　 随即，群臣山呼过万岁后，首先要谈的居然不是吐蕃人的事情。

　　 “东都传报，谯王重福谋反一事尚未查清，临淄王坐镇东都，于宫城中发现相王妃窦氏及刘氏尸身，派人请求朝廷一一追封厚葬。”

　　 相王抬头看了那名官员一眼，没有说话，片刻后，有人高声道：“相王二妃子俱系冤死，为彰天恩，当允临淄王所请。”

　　 太平公主也没说话。

　　 少帝看了一眼二人，第一次在朝堂上开口传旨。

　　 “允，着有司商定迁葬事宜，及二故妃封号，”少帝想了想，补充道：“厚葬。”

　　 迁葬的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朝堂上安静片刻，但很快，又有人出列奏道：“诸处皆风传谯王谋反，臣闻已在宜城、定安二公主府上发现谋反实证，先若是谯王谋反，当严惩不怠，若是没有，自当平息朝野议论。”

　　 少帝微微皱眉，他今天也没想到要立刻处理这事。

　　 谯王李重福，毕竟是他的兄长。

　　 少帝一向被软禁在深宫内，只是最近才得以稍微呼吸几口自由的空气，对外面情况并不了解，所以本能地认为这里面有阴谋，因为他并不清楚自己那位兄长到底有没有谋反。

　　 若是谯王没有谋反，那就是太平公主或相王，私底下想要抹去少帝在宫外能获得的全部支持。

　　 他闭口不言，片刻后，相王轻轻咳嗽一声，道：“既然是临淄王坐镇东都，他可传报了其他消息，或是，有没有找到实证？”

　　 “回殿下的话，暂且没有。”

　　 “那就不可妄动。”相王缓缓道：“宫中数次动荡，手足凋零，但若是亲王谋反，国法自然不容，可若是有人在其中挑拨，离间天家手足，孤也是不容的。”

　　 “加封临淄王为平王，暂任东都留守，调动东都诸兵马，彻查谯王一事，诸位，可有异议否？”

　　 “臣附议。”

　　 “臣附议。”

　　 虽然以相王的身份亲自出来站台多少有些不妥，更不体面，但朝堂上的局势变化让他察觉到了一些问题，所以今天不得不出来一锤定音，尽量避免其他麻烦。

　　 接下来，又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务，甚至牵涉到了某地税收的事，王镇眯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终于，有人开口道：

　　 “鄯州都督杨炬派人传报，请求将河西九曲之地赐予金城公主，为其汤沐邑，以示恩德！”

　　 正戏终于来了。

　　 王镇的头微微抬起头，脑子里开始快速转动起来，思索着自己过会儿如何切入话题。

　　 朝堂上，等那名官员此言一出，少帝犹豫片刻，这次不等太平公主或是相王开口，他就壮起胆子，立刻道：“杨炬发来的文书，给朕看看。”

　　 那名官员本来已经预备好了要把文书递给太平公主或是相王，听到少帝的话后，他愕然片刻，赶紧双手捧着文书上前几步，由老宦官从他手里接过，放在御案上。

　　 相王转头和太平公主遥遥对视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朝堂上一时全都寂静下来。

　　 片刻后，少帝把文书放回御案上，并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相王，温和问道：“皇叔怎么看？”

　　 相王眉头皱的更深了些，少帝自己不说意见，反而是让他来锐评？

　　 不得已，他在心里思索一下，开口道：“河湟乃是祖宗之地，亦是大唐疆土，可若是吐蕃遣使求和称臣，赐土封赏，未尝不可。”

　　 他看向朝堂内，缓缓道：“孤久在京城，不闻边事，诸位若是有高见者，大可以出来说说。”

　　 “臣......”

　　 这话头，自然是让与他亲近的那些官员来接，但刚有人开口，就看见一名青年武将出列。

　　 “臣王镇有异议。”

　　 在场的大臣们默默抬头看了一眼王镇的背影，又都默默低下头，心里各有想法，朝堂依旧是安静，但就如同平静水面底下，已经是暗流涌动。

　　 太平公主近来的头号鹰犬。

　　 相王刚想要说什么，就看见少帝微微坐直身子，做认真倾听状，随即，太平公主则是开口呵斥道：“相王已经说话了，右监门卫将军还有何异议？”

　　 “臣以为，相王殿下的话，太过平和。”

　　 “放肆！”依旧是太平公主在呵斥，她冷笑一声，道：“莫非你还有什么能比相王更高明的见解？”

　　 “臣乃武将，不善言辞。”

　　 群臣都知道底下肯定有个转折，但凡是亲近相王或是仇视王镇的官员，此刻心里都在快速思考，想着过会儿先如何驳斥王镇。

　　 王镇说左，他们就说右，到时候还要顺带着弹劾一下王镇的冒失。

　　 呵呵，你以为出头鸟是这么好当的？

　　 在他们的等待下，只听见王镇沉声道：“金城公主已嫁为人妇，先帝在时，于其出嫁时馈赠已经极多，不应再加什么汤沐邑。所以......臣请朝廷，将河西九曲之地，赐予太平殿下。

　　 太平殿下近月来夙兴夜寐，为我大唐上下殚精竭虑，对她再行封赏，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王镇转过身，看向满朝文武，高声道：“诸位说，是也不是！”

　　 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