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王对王
据说曾经有个吴起的将领,会亲自给军中普通的士卒吸出脓血,替他们疗伤,然后士卒为之效死。
爱兵如子四个字,更大可能是文人一厢情愿的想法,毕竟天底下哪家的爹妈会把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亲生骨肉送到战场上?
所以王镇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恩威并施,当然,很多人只会把这个“恩”理解为那种不要钱的“恩”。
平日里专门去各种毫无意义的嘘寒问暖,譬如说一天三顿饭,自己美美的吃完后,明知道军中缺粮,还要过去一边巡视一边自我感觉极为良好的鼓舞道:
大家过会可要好好报效朝廷呀!
这种问法就是纯纯剑冢才能问的出来的问题。
我关心你,所以就要你给我当牛马卖命。
或者,有人其实知道该怎么施恩,但他就是故意要把这种不要花钱的“恩情”成批甩出去,玩一手惠而不费,然后临了还要道德绑架人家一下。
这种人就更贱了。
最好也是最正常的做法就是,把手底下的士卒喂饱了,大家心里其实都知道要去干什么,你要是发足钱饷,说清楚要做什么,大家也都知道该怎么选。
至于说唐末那种藩镇乱国的现象其实才算是不正常,不仅打破了武夫在社会中的刻板印象,也打破了双方约定俗成的规矩,所以后续才会被社会各方面打压的那么惨,烙上了一个贼配军的名声。
但大宋开国之初的军队,则都是从五代走过来的,事实证明他们也可以守规矩,只不过被大宋自个折腾没了,硬生生秀了一手自废武功。
王镇毕竟不是赵光义,有一个好哥哥留下来偌大家底,容他由着性子去败,王镇只求成功。
“进入河西境内之后,但凡招降不来者,遇其部族,全军不封刀!
每破一族,族众百人以上,参与攻战士卒均赏一贯,首功者升一级;
族众五百以上......”
军令官在军中各处大声宣读着号令,老卒们默默地听着,继续去整理身边的刀兵器物,新进入神策军的兵卒们则是略有些亢奋。
边关上大大小小的部族多如牛毛,且更像是韭菜,割完一茬,雨后便又是一茬冒出来。
河西四姓大族,只是其中之一。
所以根本就无需在这方面留情,想给大唐做狗的胡人多了去了,而河西的四姓大族则是充分证明,给大唐做狗的时候不仅能吃饱,还能吃的很好。
中原所理解的文化、风俗、甚至是道德伦理,在这儿都是被完全扭曲的,你要是能让一个人活下去,他就会成为你的手下,你要是能让他活的舒服,那他就是你的死忠。
当然,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的事也很常见,只能说,一旦出现这种事,王镇就找到了一个绝好的刷军功的机会。
张九龄和其余几位幕僚略微有些吃惊,哪怕是前两次在河西和蓟州的时候,也都是在打赢之后就开始收俘虏,毕竟人力也是相当重要的资源。
而这次,则是不留情面。
而这时候,前军的一名校尉过来汇报了几句,同时从哨骑那里顺手带了军报过来。
王镇拆开军报,眼神随意扫了一遍之后,对身边的幕僚将领们笑道:
“有趣。”
让我看看怎么个事。
张九龄立刻就下意识地凑了过去,但这时候,居然有个人比他更快,甚至把他挤到了一旁。
军中谁都知道他是王镇的心腹,到底是谁敢抢自己的位置?
张九龄立刻瞪了过去,结果发现是张说,后者眯起眼睛看向自己的学生,张九龄尴尬的笑了笑,看向其他地方。
“怎么个事?”
“河西四姓大族已经没了。”
“啊?”张说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吐蕃人莫非还有后队援军?”
“没了。”
王镇抖了抖手里的军报,心里觉得确实是有趣得很。
“咱们面前,多了个女王,而且她还主动帮咱们杀散了吐蕃人的后队兵马,还把吐蕃人的粮道给断了。”
“啊?”
张说有点发愣,一时间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王镇给他耐心的解释道:“若是要断粮道,咱们之前就已经可以做了,但为的就是扩大后续战果,所以先要去聚集河西所有兵马,然后再断粮道,合围吐蕃主力大军,这样做,可以达到最好的效果。”
“河西四姓大族里的洪源部吞并了另外三族,其族长现在自称女王,主动帮咱们断了吐蕃人的粮道,并不是好心,而是故意为了放更多的吐蕃人回去。”
张说默默思忖片刻,缓缓问道:“那她就是先吞了其他三族的部众,又在咱们这边立了功劳,甚至放还了那么多吐蕃人的举动,实质上也等于是养寇自重,这样一来,朝廷就不得不封她......”
这一手,玩的是一箭三雕,操作水平可以说是相当之溜了。
甚至在王镇看来,如果太平公主这时候篡了龙椅,和其梅朵再借着这次“大捷”的机会上疏称臣,八成能把这功劳按实了。
但问题是,你以为你是在谁的地盘上折腾?
是个人都会双标。
譬如说王镇自己,每次不仅能成功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甚至可以在这过程中最大程度替自己攫取好处。
但若是自己手下再出一个自己,王镇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和其梅朵确实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那就是挑拨四姓大族自相残杀,然后王镇带领大军过来,就有理由清洗一遍四大族的头人,然后,剩下的胡人军队就能很好地派上用场。
但现在,等于是王镇给自己预留的一部分兵马,全到了和其梅朵的手底下。
当然,等见了面之后,她肯定还会毫不犹豫地跪舔自己,甚至是带着那些兵马继续帮王镇作战,但那些兵马,不能真的算是被王镇握在手里的兵力。
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之后,张说顾不得谴责王镇居然敢纵容这种不稳定因素在边关上发展起来,而是有些焦急道:“你现在要以大局为重,若是没了河西这支兵马,等吐蕃人回头分兵咬咱们一口,咱们就要倒大霉......”
“离开鄯州的时候,军中只带了四日的口粮。”王镇回答道。
“额,你是什么意思?”张说一愣。
“所以,现在碰到河西四姓大族兵马的话......哦不,是碰到洪源部的主力之前,不管路上遇到哪个部族,全军不留俘。”
“你!你这是无法无天!”
张说的表情顿时有些愁苦起来,他感觉自己似乎还是适合回到朝中去做事,至少不需要在这儿从头到尾充当一个无脑捧哏的角色。
就算是捧哏,人家这包袱谁接得住?
总不能王镇说一声我们去杀胡人吧,张说就回一句那咱们可得把刀磨快了!
张说敢保证,要是自己这么回答,事后到朝廷上一旦被人提起这事,王镇这孙子百分百会把自己拿出来当人证。
“你这样做,是要逼反河西境内所有胡人的!”
张说恨不得把王镇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军国大事,能这么意气用事么?
“你现在不把和其梅朵这种人杀到胆寒了,河西敢效仿她的胡人就只会越来越多,你说无辜,开战之后,有谁是无辜的?”
底线,都是一步步磨低的。
“我只知道我是大唐的武将,一切,都是为了大唐,我能保证,只要我们这样做,和其梅朵就会比以前还要乖,无非是杀鸡儆猴罢了。”
“可是,咱们只有四千骑,万一在这儿耽误了时间,或者是她那儿觉得你兵马太少,反过来把你吞了,投靠吐蕃人,不也是一样的么?”
“她以为合并了四大部族,那四族的人就能听她的了?
她以为她手下的人都能用?
呵呵,天真了是不是?”
王镇揉了揉座下战马的鬃毛,轻声道:“再怎么说,河西还有我的三千神策军呢。”
“七八千神策军在手,就算是逼反了她又怎么样?
不听话,我就把她当成鸡,杀给河西的其他胡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