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人与人的关系只能是0或是1，世上很多事的结果无非也就是“我偏不”和“真香”，甚至二者之间也可以是递进关系，王镇由衷地希望所有人都能像常元楷这么淳朴，常元楷也希望世上所有人都能像王镇这般和善。

　　 “常将军，请你传令给右万骑的这些兵马，让他们立刻撤回玄武门外的屯营内。”

　　 “这......”

　　 “本将军保证，今夜之事，不会牵连到任何一个万骑禁军。”

　　 “好。”

　　 常元楷答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但王镇再度喊住他，提醒道：“常将军让手下去传令即可，咱们还有事呢。”

　　 常元楷眼神一暗，继而展颜笑道：

　　 “哦......瞧我这记性，若非大将军提醒，我这脑子今夜又得误事。”

　　 王镇没再去管他絮絮叨叨的话头，而是策马立在原地，等亲眼看到右万骑的军队开始撤退后，王镇兀自不放心，仍旧当着常元楷的面派出了几队哨骑，在宫内各处巡视。

　　 忙完这么多事情后，王镇回到神龙殿前，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也没进去，而是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抬头看着天边流淌出的一抹白色。

　　 ......

　　 台阶下，一个娇小的身影带着两名宫女来到人群外，看了一眼外围的甲士，心里顿时有些发憷，身后一名宫女主动上前，开口道：“烦请让路一下，我家殿下听说大将军在此，特来送些早食给他。”

　　 面前的一队甲士目光都漠然从她们身上扫过，并不回答，片刻后，一名青年将军走出来，了解到大致情况，赶紧把陈年喊了过来。

　　 陈年是认得金城公主的，对着公主躬身施礼后，他犹豫一下，便挥手示意放行。

　　 “站着。”

　　 一道令他心里不爽的声音当即响起，李林甫从台阶上缓步而下，左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士卒们随之停止动作，把金城公主再度拦在外面。

　　 李林甫来到面色阴沉的陈年面前，呵斥道：“不经通报，谁准许你把外人引到大将军面前？”

　　 “宫内现在就在抓刺客，要是大将军有什么闪失，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把大将军的性命跟你那驴脑子放在一块，你到时候就是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李林甫每吐出一个字，陈年的表情就阴沉一分，但片刻后他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看向金城公主，沉声道：“请殿下暂候，未得军令，末将不敢放殿下入内，还请殿下暂缓，俟我等通报！”

　　 金城公主昨晚又惊又怕了半晚上，但很快就有人过来通风报信，说左骁卫大将军已经入宫控制了全局，所以一等到早上，她就满心欢喜地过来找王镇。

　　 谁知道忽然又发生了这么一出。

　　 “大将军。”

　　 陈年和李林甫一前一后来到王镇面前，前者说完了刚才的事，随即对着王镇单膝跪下，拱手道：“李将军说得对，末将疏忽大意，还请大将军治罪！”

　　 “起来。”王镇淡淡道。

　　 陈年本来还想继续跪在地上，但他抬头看到王镇的目光时心里一寒，当即唤起了以前跟在王镇身边的那股子敬畏情绪，不得不站起身，但依旧是躬身拱手。

　　 王镇没有说让不让金城公主上来，而是淡淡道：“敲门去。”

　　 “啊......哦。”

　　 陈年来到王镇身后的神龙殿大门前，抬手重重敲了几下，里面传来了轻微的动静，没过片刻，老宦官苍老疲惫的面孔出现在门缝内，声音嘶哑道：“汝要做甚？”

　　 王镇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即来到大门前，懒洋洋道：“请陛下起床，该上早朝了。”

　　 “今日没有早朝！”

　　 老宦官的脸上出现几分愤恨，正准备关门，但忽然又停下，问道：“宫中昨夜到底如何了？”

　　 “右万骑使李慈意欲纵兵劫掠宫中，宫人受其部卒侵害者不可胜数，清宁宫被焚毁......”王镇回答道。

　　 老宦官倒吸一口冷气，他下意识就觉得是王镇干了这些事，但看到王镇的眼神时，他很识趣地没有这么说。

　　 王镇那能看不懂这个老太监的眼神，心里当即生出几分怅然。

　　 一个老太监都这样误会自己，朝堂上衮衮诸公，又有谁能相信自己才是大唐忠良......不过似乎他们相不相信也无所谓，太平公主相信就行了。

　　 想到这里，王镇忽然皱起眉头——自己昨晚入宫是为了干什么的来着？

　　 ......

　　 “王镇入宫，就是专门去羞辱天家的！”

　　 一名幕僚在相王耳畔急切道：“大王，事不宜迟，王镇拥兵在内，而长安城里的兵马可没任何人调遣，现在咱们得抓住机会，若是稍微迟缓一点......”

　　 只要他们对外宣称天子已经死于王镇之后，然后想办法重演几个月前的事，等杀入宫中，相王便可以借着为少帝报仇的名义顺理成章地上位。

　　 “迟缓一点，又能如何？”

　　 相王漠然道：“王镇根本不可能专门去入宫羞辱天子，这明摆着就又是给咱们下的一个套！”

　　 众人当即面露思索，按照王镇一贯的作风，这样揣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有人很快就恨声道：“王镇此獠好深的城府，看着他相貌老实，没想到心思居然如此恶毒！”

　　 相王则是在心里冷笑一声。

　　 想率军杀入宫中可没那么简单，要事先筹划，调动多方人手，同时背地里还要不断勾心斗角和算计；尤其是在这种脆弱的关系网之中，一旦有人泄密，那下场就是大家全都得玩完。

　　 相王一直是不遗余力地拉拢各层军将，但自从王镇上位后，这种拉拢的效果就变得越来越差。

　　 他能给那些军将的，大多是暗示性质的空头许诺，除此之外也无非就是一些钱财，至于说官职，相王明面上倒是可以任免一些中底层官员，可若是中层往上，那他就管不着了——太平公主正牢牢攥着人事大权。

　　 大家思索来思索去，最后才惊觉，己方似乎很难在这场变故中捞好处。

　　 道理是这么说，但正如地痞流氓在街上看到妇女经过，不顺手狠狠拍一下人家的大胯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一名幕僚忽然面露狠色，低声道：

　　 “听细作说，王镇入宫时，用的是抓刺客的名头。那咱们不如趁机派死士在城内各处散布天子已经遇刺的消息，百官这时候必然要入宫见天子，有些人也肯定会临时投靠到大王这边......

　　 等到入宫的时候，咱们未必不能假戏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