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的表情，当即因为这两个字有些松垮，但很快，他就走到亮堂一点的地方，也不觉得尴尬，大大方方道：“大将军，是我啊。”

　　 “原来是大王。”

　　 王镇立刻翻身下马，早就没了刚才面对武攸暨的那股子轻蔑，对着平王拱拱手，然后又看向周围的其他将领。

　　 “一个个的，都下来见过大王！”

　　 李隆基笑着看了一眼周围，脸上笑容忽的有些僵硬。

　　 这周围的人甚至都不用王镇再去介绍，一个个的，全是李隆基先前在万骑里的熟人，大家都是扛过刀入过宫的交情。

　　 但随后，就全都被王镇牛走了。

　　 那些人见了李隆基，多少有点小三见原配的愧疚，但李隆基若无其事一般，依旧是一个个笑着招呼。

　　 “兄长这是有高见？”

　　 王镇低声道，李隆基会意，跟着王镇走到人少一点的地方，缓缓道：“高见算不上，只是给你提个醒。”

　　 “兄长但言无妨，镇，洗耳恭听。”

　　 李隆基觉得王镇的话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只得继续道：“大理寺里的那些官员，最好连夜赶紧给他们定罪，在下一次早朝之前，大部分人，我说的是户部尚书，两个户部侍郎，以及户部下辖四司的大官，都要尽可能地定罪。

　　 你放心，这些罪名好找，等之后，其他人还能跟着按死一个从众不法，害死饥民的罪名。

　　 然后，你还要让人在长安四处给你造势，就算朝堂上还要因为这事吵得翻天动地，但民间，你的名声可不能再是王大虫了。”

　　 李隆基确实算是推心置腹地在教王镇，后者嗯了一声，打量着李隆基，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给李隆基一个甜头了。

　　 他忽然故意问道：“大王是相王之子，现在愚弟跟大王明说，此次我就怀疑是相王动的手，若是大王觉得父子之恩难以辜负，末将一定派人把您悄无声息地送回去，不会让人察觉到。”

　　 李隆基心里顿时不惊反喜。

　　 王镇这是.....要跟他交心了啊、

　　 看来自己的付出也算是给王镇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只是李隆基心里还有着提防，思忖片刻后，缓缓道：

　　 “我平素胸无大志，先前率军入宫诛杀诸韦，也是迫不得已。

　　 现在你我兄弟二人，你已经是大唐肱骨之臣，我呢，也就是个闲散亲王，能帮你也就帮了，丢了的，无非是个王爵。

　　 我也是看不下去这朝廷的样子——明明是贤天子在位，朝中大臣却都是一个个吃俸禄不干事，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个事啊？”

　　 “是啊，确实是贤天子在位。”

　　 王镇故意加重了这句话里三个字的读音，让李隆基以为他听懂了李隆基的弦外之意，但随后，他就长叹一声，先是开口道：“我又何尝不是和大王有一样志向，想着为朝廷为百姓做事，但......”

　　 李隆基专注的听着，王镇却戛然而止，只是又轻叹一声。

　　 “罢了，现在，我能做多少事，就做多少事吧。”

　　 他对着李隆基露出一个笑容，嘴角噙着一分苍凉二分茫然七分冷暖自知，神情复杂，对着李隆基欲言又止。

　　 后者看的怦然心动，忍不住道：“如果那一日......”

　　 “大王。”

　　 王镇声音有些不容易察觉的压抑：“我们没有如果的。”

　　 ......

　　 夜深了，长安里的百姓一个个缩在家里睡不着，有些人还点起平日里舍不得用的蜡烛，凑到窗边偷偷往外看。‘

　　 大量的甲士正穿过一条条街道，在他们中间，则是成群的平民，衣衫褴褛，大部分人脚上连个鞋子都没穿，模样可怜至极。

　　 “这王镇是疯了吗？”

　　 殿中侍御史陆象先本来已经睡下，他夫人走进来跟他说了几句话，听的陆象先终于有些忍不住怒意，翻身起床。

　　 “擅自抓捕官员也就罢了，那些平民百姓又犯他什么事，凭什么去欺负那些可怜人！”

　　 “爷，外面凉，披身衣服再出去！”

　　 “走开！”

　　 陆象先气的头脑发胀，只是微微感觉发冷，他身上穿着一身单衣，但不知道王镇抓那些饥民做什么，一时间心里发急，怒的喝令家人弄了一辆驴车，自己坐进车厢。

　　 此刻人群已经走远，车夫在陆象先的喝令下赶紧驾车追了上去。

　　 这时候，陆象先也顾不得什么宵禁不宵禁的事，外面天寒地冻，那些饥民蜷缩在巷子里墙角下或许还有不少人能侥幸活到明天。

　　 现在王镇把这些人连夜喊起来折腾，一晚上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王镇，真是个畜生啊！”

　　 陆象先嘴唇哆嗦着，他不知道车夫开了多久，但沿途一路上却都没有人来阻拦，等他感觉到车夫终于停下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掀起车帘。

　　 顿时，一股子极大的寒风迎面而来，陆象先当即被吹的狠狠打了几个喷嚏，但他已经看到了城外不知道何时已经建成了一座初有雏形的营寨，而不少饥民正在两侧士卒的组织下成群结队的前往营寨。

　　 “郎君，您怎么不穿衣服啊！”

　　 车夫看见陆象先跌跌撞撞地出了车厢，心里吓了一跳，赶紧把自己的外衣披在陆象先身上，但他也没穿多厚的衣服，主仆俩一时间都被城外的寒风吹的直打寒颤。

　　 陆象先脸上已经有些不正常的红晕，这时候，他被风吹僵的脑子终于有些清醒过来，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像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

　　 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物，一步步朝着那座散发出灯火亮光的营寨走去，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一股子粟米的香味。

　　 现在天寒地冻时节，他还以为是自己被冻出了幻觉。

　　 “郎君，我去把驴车拉过来，您站在这儿先等等，咱们马上回家。”

　　 风越来越大，车夫在他耳边喊道，陆象先惘惘然地点头，不知道车夫有没有离开，但他只在原地等了片刻，就忍不住走进了那些流民的队伍里。

　　 等他终于顺着队伍来到营寨门口时，只看到一个青年将军正站在那儿，脸上已经被冻得通红，旁边，则是逼着自己站在这儿的李隆基。

　　 这是......在散粮？

　　 陆象先心里疑惑，终于走到了他们跟前，正准备自我介绍的时候，李隆基瞥了一眼走到自己跟前的陆象先，没认出这位是御史台的官员，只看到他被冻到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由得善心大发。

　　 “真可怜，你是在长安里要饭的吧？”

　　 他把两件御寒的衣服和一小袋粮食塞到陆象先手里，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有大将军帮忙，你以后不用再去城里要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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