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专门备好了车马，外头有太平公主府的标志，王镇刚坐进车厢里，就听见外面马夫喊了一声，紧接着整个车厢都颠簸了起来。

　　 王镇伸手按住坐榻，鼻子里闻到一股幽香，低头看去，看到手边落着一只香囊，拿起来晃了晃，再看看车厢内奢靡的布置，意识到这大概是太平公主专用的马车。

　　 ......

　　 皇城。

　　 城门外站着几队士卒。

　　 乐寿郡王武攸暨早就离开了私宅，正在城门处与一名官员谈话，他过会要入宫去办点事。他面前的官员已经老态龙钟，态度平和，也不是很想跟武攸暨这种人说话，但碍于身份，后者说什么，他只能随口答应几句，权且听着。

　　 城门处的守军知道两人身份，任凭两人在城门处说话，没敢过去打扰。

　　 没过片刻，几名守卒忽然喊了一声，两人停止说话，都下意识看过去，武攸暨自然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太平公主的马车，旁边的年老官员则是笑了笑，道：“在闹市中行车，多少是有点不好的。”

　　 “大抵是有事吧。”

　　 武攸暨在外人面前自然得装点样子出来，笑道：“此乃家妻惯乘的车架，兴许是有急事。”

　　 他开解了一句，主动迈步朝着马车走过去，后者见到城门处已经有士卒拦过来，也只得暂且停下，武攸暨露出一丝笑容，主动站在车厢旁边，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紧接着，一只手掀起车帘，武攸暨还没反应过来，心想着她的手怎么这般粗糙，但片刻后，王镇那张可憎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你你......”

　　 双方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武攸暨这次是真没想到，为什么妻子的马车里会出现王镇！

　　 “王镇，见过乐寿郡王。”

　　 王镇对他拱拱手，看到了旁边的年老官员，后者微微一笑，不用王镇询问，就主动道：“老朽，唐休璟。”

　　 “原来是唐公。”王镇心里一凛，他回京之前就有意和这些老官员结交，现在居然直接碰上了一个，但他还是分得清事情轻重，把公主府的事随口说了一句，继而就准备入宫去请御医。

　　 但唐休璟忽然喊住他，笑呵呵道：“这也是巧了，故同州刺史孟诜在老朽府上做客，老朽现在就回家，让他去公主府看看就是了。”

　　 孟诜是谁？

　　 王镇只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但片刻后，唐休璟大概也怕他不信，便补充道：“孟诜此人，算是孙思邈的弟子，颇知药理，你不必担心。”

　　 孟诜不知道，但孙思邈算是大名鼎鼎，王镇犹豫一下，立刻躬身施礼道：

　　 “那就烦请唐公作速，万泉县主此刻已经昏迷不醒，尚未知道病情轻重，王某，改日亲自登门拜谢唐公引见之恩。”

　　 “倒也好，老夫正想问问大将军此去西面有何见识，到时候，老夫备下宴席，还请大将军务必过来。”

　　 两人都不是做事磨蹭之人，唐休璟本来就不想留在武攸暨这边说话，他对后者客气地笑了笑，随即就在王镇的邀请下直接上了太平公主的马车，扬长而去。

　　 “大王恕罪，本将军还要去宫中请御医，恕不奉陪了。”

　　 王镇对武攸暨笑了笑，又和城门处的守军们打了声招呼，他回皇城比回家时候熟人还多，旁边有禁军直接牵来一匹马，殷勤道：“大将军既然是有急事，那就赶紧骑马进去，休要误事了。”

　　 王镇道了声谢，眼睛往旁边看了一眼，面前的校尉顿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武攸暨看着王镇的背影，脸色彻底阴沉下去，怒哼了一声，正要拂袖而去的时候，门口处的校尉喊住他。

　　 “大王方才有意堵住城门，此事已经记下来了。”

　　 “哼！”

　　 武攸暨勃然大怒，但也不好说什么，转身离开皇城。

　　 ......

　　 此刻已经是临近傍晚，夕阳暮色笼罩了整座宫庭，可随即，马蹄声又踏碎了宫中的寂静。

　　 少帝正在低头读书，老宦官忽然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即，少帝面露喜色，丢了书本，倒踩着鞋子，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陛下，慢些，慢些！”

　　 少帝快步来到殿门处，抬头张望四处，只一眼，就看到了远处那个翻身下马的身影。

　　 “陛下，这于理不合啊。”老宦官在他身边苦苦劝说道：“陛下，您回去坐着，奴去把王大将军喊过来。”

　　 “什么喊过来？”

　　 “王镇这才回京第一天就要入宫见朕，想来是才安排好一切，就急着过来了。

　　 朕，岂能怠慢他。”

　　 少帝立刻道：“把王大将军请过来。”

　　 “奴遵旨。”

　　 王镇以前有上官婉儿带路，早就把这一路走熟了，再加上他以前就是出入宫中惯了的，各处居然还都有不少面熟的宫人，等王镇说过缘由后，也没人敢在这时候拦他，大多立刻放行。

　　 少帝却一时激动起来，以为王镇这时候入宫是为了看望自己。

　　 等对方终于走到跟前后，少帝正要说话，却听见王镇直接把刚才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还请陛下，速速派出御医。”

　　 “哦......好好。”

　　 少帝愣了一下，对旁边的老宦官挥挥手，后者躬身施礼后，转身离去。

　　 “大将军入宫......就是为了这事？”

　　 “不瞒陛下说，臣一回京城，就发觉被人监视了。”

　　 “啊？”

　　 王镇神情凝重道：“现在借这个机会，入宫请御医是假，找陛下说话才是真。”

　　 见王镇神情不像说谎，少帝也皱起眉头，几个月没见，他气场明显比以前沉稳了不少，身材也高了些，多少是有了点少年天子的气度。

　　 他负手而立，站台阶上，看着远处笼罩在暮色中的一道道宫门，轻声道：

　　 “怎么？”

　　 “殿下可否知道谯王先前的事？”

　　 “此事已盖棺定论，无需再谈。”

　　 “可若是还没有呢？”

　　 王镇不紧不慢道：“臣在外面偶然听到了一些消息，不过现在先不跟陛下说这些，只是斗胆想问问陛下，您与谯王，私下情谊如何？”

　　 周围没其他人，但这话说的就有点诛心了，少帝居然认真思索起来，随后，他简单的吐出两个字。

　　 “寻常。”

　　 “先帝所遗不过二子，陛下为幼，但却是嫡子，谯王为长，却是庶出。”他缓缓道：“臣急着回京，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事，此事里，除了谯王，亦有其他人身影，臣斗胆，请陛下早作决断。”

　　 少帝沉默不语，他心里琢磨着王镇的话，但这次没有急着追问下去，反倒是开口道：“前几日，朕恰好与上官婕妤聊过几句，她是先帝嫔妃，但再住在宫中终究是不好。

　　 可她在宫外亦无亲眷供养，所以朕赐下一座宅子给她，大将军若是有意，可以在今日顺路把上官婕妤接出宫中，让她在宫外安度余年吧。”

　　 少帝说到这里，笑道：“倒是有些巧了，朕赐给她的宅子，也在平康坊。”

　　 “陛下仁慈。”

　　 ......

　　 等王镇离开后，少帝负手而立，顺带着把鞋子穿好，有些郁闷道：“他是不是没注意到朕把鞋子都穿反了？”

　　 “王镇为人桀骜自专，陛下与他商议大事，无异于......”

　　 少帝打断了老宦官的话，幽幽道：“除了他，朕，还能信谁？”

　　 “若是能成大事，他要什么，朕就给他什么。若是他误朕的事，朕，也不是好欺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