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怎么想的？”

　　 “兴许是脑子坏了吧？”

　　 “朝堂上能有几个有脑子的？”因为长时间不在朝堂上，陆象先这时候倒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开地图炮，旁边的姚元之瞪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陆御史也是堂堂殿中侍御史，也是能上疏说话的，这时候怎么不上？”

　　 “朝廷都已经让大将军做节度使了，难不成我上疏让朝廷收回成命？”

　　 “可是一地双节度，分明就是朝廷有意放纵薛讷那厮......”

　　 “好了。”

　　 王镇开口了，堂内顿时安静下来，除却鸿胪大卿王晙之外，王镇手下的其余“幕僚”差不多都在这儿——张九龄和裴耀卿顶着黑眼眶，姚元之没好气地喝了口茶润喉，陆象先则是继续道：

　　 “况且，朝廷应允大将军所请，在河西设置神策军，授大将军为河西节度使，兼任神策军使，这名头已经非同小可了；若非朝堂上先前动荡不休死了不少人，那些人是万万不可能让大将军去做这个节度使的。”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但姚元之还是摇摇头：“天底下哪有官任河西节度使，却要去河北幽州巡视的？”

　　 “相王说的好听，一边保举大将军做河西节度使，一边却又说朝堂上对幽州都督薛讷非议太多，只能暂任河北节度使；他又提议让咱们大将军去幽州巡视一趟，根据大将军奏报，再看是否要把薛讷扶到河北节度使的位置上。”

　　 朔方道大总管解琬年事已高，勉强提摄对突厥的军务，而幽州那边几乎就是薛讷的大本营。

　　 河西节度使去河北节度使的地盘上，而且还担着监管后者的名义，王镇去幽州能有个好？

　　 王镇在旁边默默听着，与其说朝中非议薛讷一下子做到河北节度使，倒不如说是大部分人都不赞成让王镇直接做河西节度使，有人提议让王镇做神策军节度使也就差不多了，但却被太平公主一口拒绝。

　　 说到底，还是先前做的种种事情影响发酵了，朝臣们难得有一个光明正大恶心王镇的机会，话说到这种地步，明面上甚至可以算是他们主动后退一步：让王镇做河西节度使可以，不过不能给他实权，打发他到北面过过瘾也就罢了。

　　 “殿下怎么说？”姚元之看向王镇。

　　 “殿下说薛讷那边有的是兵马，幽州旁边的也不过就是奚人，好打发，比朔方那边太平不少。”

　　 众人一时默然。

　　 大将军和他们想的都是兵权和地方大权，但这种话能拿到太平公主面前说吗？

　　 殿下那是爱护大将军，特意把后者安置到安全区，然后王镇还非得蹬鼻子上脸找人家说这个不行我要换一个，真当太平公主脾气好？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张九龄缓缓道：“河西那里异动颇多，吐蕃人本就不肯罢手，与其去河西那里做主官，到时候事事担责，倒不如先去河北一趟，看看人家是怎么做事怎么带兵的，也好有个现成的架子去学习。”

　　 相比于外人，张九龄他们清楚王镇性子务实，倒也不在乎言语上的这点客气；更何况，王镇也清楚自己在很多事情上确实需要学习和练手。

　　 “薛讷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先前有人说他养寇自重，兴许也是流言，再说大将军背靠太平殿下，就算到那儿，也得是薛讷捧着您，不会怠慢的。”

　　 ......

　　 “河西节度使到哪了？”

　　 幽州都督府内，一名老将正端坐在大堂上，胡须白眉，身上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面前两侧站了几名虎背熊腰的将领，都是其军中心腹，其中还有一名文士，在这些人中间显得尤为显眼。

　　 薛讷说完话后，那名文士立刻答道：“朝廷那边也不过是才发了这诏令，按时间算，那位王大将军兴许还没离开长安呢。”

　　 上次王镇离开长安去河西，前期是沿着一条商道，这次往河西其实路途更为遥远，更何况，他们听说那位王大将军身边还要带一支兵马。

　　 “北寇日增，朝廷现在却还要大费周章地把神策军和河西节度使送到咱们这儿来，他们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

　　 一名将领有些愤懑道：“他们路上耗费的那么多钱粮兵甲，若是用来供给我们的将士，咱们至少还能再拉出三千铁甲，防备奚人时候也能更从容些，边民和将士也能减轻些负担。

　　 早听说那位王大将军跟那太平公主......”

　　 “自己掌嘴。”

　　 薛讷平静道，那名将领愣了一下，马上对着自己的脸狠狠两耳光。

　　 随着两声清脆的声响传开，堂内迅速安静下来，几名将领脸上还是带着清晰的愤愤不平之色——薛都督可是薛仁贵大将军的长子，多年将门，深得军心，朝廷现在这是要按着薛讷的头去做一个奶孩子的保姆，这谁能忍？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

　　 薛讷轻轻叹了口气，不紧不慢道：“我这个代河北节度使，虽说是多了那么一个代字，但终究还是有了这个名头，人家有人家的门路，咱们有咱们的本事。只要那位河西节度使对咱们做的事挑不出理说不出话来，我这个河北节度使也就稳了。

　　 自此之后，河北北面大权操之于我一人手中，也可全力经营幽州，北御契丹奚人，向东，则是可以恢复安东都护府以前的地界。”

　　 这话说的几名将领眼睛都亮了。

　　 但凡是正常的武将，谁不是想着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但是边关上动作一大，朝廷那边马上就要有人开始哔哔，喊着什么施行王道教化四方。

　　 直娘贼，什么王道，他们要的，是打到周围那些蛮夷不敢在大唐面前称王称霸！

　　 “我薛讷此生，定要为国家剪除这一祸害。”

　　 “所以......我让你们准备的事情，可都布置好了？”薛讷开口问道。

　　 文士摸了摸山羊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缓缓道：“在下自然是准备好了，到时候只要等那位河西节度使一来，便是万事俱备，定能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坏话，也能让他再也不会对幽州军务说出半个不字！”

　　 “很好。”

　　 薛讷微微颔首，自言自语道：“眼下军情如火，我却是不得不这么做，你们......要理解我。”

　　 “或者，到时候就算是朝廷那边，定然也能理解我的苦心；毕竟幽州这边也容不得第二个人过来指手画脚......幽州的兵权，万万不能交出。”

　　 其余几名将领心里顿生恻然，当即一个个躬身拱手。

　　 “我等必然都只奉从薛公之命！”

　　 “都督放心，莫说他王镇究竟如何为人，咱们都是一定只听都督之言！”

　　 薛讷笑了笑，声音里有几分惆怅，但很快，全都变成了果决。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看着周围几名将领。

　　 “我儿薛直有一嫡女，年方十七，听说那位河西节度使素来好色，我这孙女也算是河东薛氏的嫡女，国色天香，不差什么。

　　 这次，为了北疆上下数十万军民，也只把她能嫁给那个王镇做妻子了，有她在，想来王镇也不会再一门心思地跟我过不去。”

　　 文士跟着点点头：“都督放心，大娘子的嫁妆头面那些，都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