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徐盛，见过大将军！”

　　 听到这个名字，王镇开始情不自禁地摩挲起手指，片刻后，他问道：“你是唐人？”

　　 “小人的祖上是唐人，只是配了一个奚人女人，然后一代代传下来。”

　　 徐盛很是直接的说道：

　　 “小人虽然是奚人出身，但唐人，就是小人的祖宗！”

　　 “你很好。”

　　 说话很好听，也算是职场必备小技能，但说话让人觉得舒服，那就是另外一个境界了。

　　 但说到底，现在双方互为敌方，不是喊一句祖宗就能消弭仇恨的。

　　 “我给你三句话的时间，休要绕弯子。”

　　 王镇向后靠在椅背上，淡然道：

　　 “敢骗我，杀；说不出有用的，杀；若是你说的东西虽然有用，但我不感兴趣，一样是杀。”

　　 “小人......”

　　 徐盛还真有些愣住了，相比于事先还能摸到一点底细的薛讷，奚人那边，当真是对王镇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个才到河北来的大将军，很年轻。

　　 武周时期也就才过去几年，唐人那边在边帅上的调动和任命都是相当之草率，一个个武氏子弟出身的将帅，让这些外族充分感受到唐人似乎也不是那么的不可战胜。

　　 徐盛一开始还以为王镇是太原王氏或者是什么名门出身，但现在一交谈，才发觉气势上就有些不对劲。

　　 世家大族里，能养得出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可他们上哪儿去养出这种说话都像是在嚼人似的杀胚？

　　 那么，是寻常出身？

　　 这种人就更不好惹了，寻常出身却能跻身高位，往往都是有本事的人。

　　 有本事的，比有出身的还不能惹。

　　 堂内迅速安静下来，徐盛在心里斟酌着词句，也不再考虑替自家大汗争取言语上的主动权了。

　　 从对方开口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双方的供需其实并不同，唐人的底气和傲气，当真是足到令人心生厌烦，却也让人越发羡慕。

　　 “我家大汗，先前受突厥默啜可汗和契丹叛人李邵固胁迫，这才不得不跟着兴兵南下，但实则在私底下，已经做好了重归大唐的准备。”

　　 徐盛抬头看向王镇，沉声道：“为表诚意，我家大汗愿为先锋，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我奚军勇士便能击破契丹，擒杀李邵固等贼酋！”

　　 王镇倒是没有第一时间予以回应，反倒是疑惑道：“李邵固？”

　　 他掌握的消息里，分明是李尽忠啊？

　　 “李尽灭又是谁？”

　　 “回大将军的话，李尽灭早就在大唐万岁通天年间病故，李邵固，是其弟弟。”

　　 “了然。”

　　 王镇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继续。

　　 “除此之外，我奚人愿奉女子、牛羊以为赔罪之礼......”

　　 他话音未落，王镇就敲了敲桌面，平静道：“你还剩最后一句话。”

　　 徐盛脸色马上就就变了变，他有些不明白，自家都愿意主动作为先锋给大唐王师带路了，这位王将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可是唾手可得的机会啊！

　　 但转念一想，徐盛也能理解王镇心里的忧虑，毕竟后者如今也是一军主将，不可能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王镇急切道：“我家可汗，已经割发一缕作为保证，同时，也将其亲女李迦送出，就在城外，大将军将其召来便可知！”

　　 “你好像没有理解我的话，或者是，你不怕死？”

　　 王镇叹了口气，身子微微前倾，盯着徐盛：

　　 “女人，财物，本将军瞧不上，就算你家可汗真的要降，那也得拿点有用的信息取信于我，懂么？”

　　 徐盛犹豫了一下，立刻道：“契丹人与我军先前达成交易，他们会额外出一部分钱粮牛羊给我军，换取我们奚人佯攻居庸关，而他们契丹人则是趁着大唐兵力交接空虚之际，先手奔袭渔阳，继而攻下幽州。”

　　 按照正常逻辑来看，奚人假装要猛攻居庸关和其他关隘，这些地方，相比于大大小小的烽所来说，前者才是正儿八经的北疆防线，后者，丢不丢都无所谓。

　　 而薛讷到时候带着大军主力去驻守那些地方，后方也确实会出现一个恰到好处的空缺。

　　 但王镇皱起眉头，他只觉得这里面有些细节还是对不上。

　　 若薛讷真没意识到奚人契丹人的谋划，但他为什么会提前调回在烽所和一些堡垒内驻守的兵马？

　　 此举，不也是为了止损么？

　　 这说明薛讷自有他的布置或是后手，但王镇和神策军，也肯定不是他布置的后手，最多是一道保险。

　　 这老东西到底想干什么？

　　 “奔袭渔阳的契丹兵马，有多少，你实话告诉我。”

　　 “回大将军的话，契丹本部遥辇氏足足出了有二千骑，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部族的兵马随行，以步卒居多，约莫万余人，可谓声势雄壮，但大将军只要闭城坚守......”

　　 “就这？”王镇纳闷道。

　　 徐盛：“......？？？”

　　 您是嫌不够吃还是怎么着？

　　 眼见着王镇挑起眉头，徐盛心里当即提起，喊道：“您一定要见见我们大汗的女儿！”

　　 “怎么着，她脸上长花了？”

　　 “只要您金口一开，她......她就是您的！”

　　 徐盛直接给跪了，王镇说话一直没什么语气波动，这还怎么谈？

　　 为了自己的小命，徐盛只得很不要脸道：“她在我们奚人部族里面，就是这风沙中的一颗明珠，但她到您这儿，您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她就等于是您的奴隶，您想想，那该多......”

　　 王镇叹了口气。

　　 对方的意思他也明白，无非是求活儿。

　　 但外族整活儿的本事他也充分领教过，所以这时候，他也不准备完全信任那个奚人可汗李大酺。

　　 “把她带过来吧。”

　　 徐盛心里大喜，赶紧起身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外面响起通报声，门口处先是出现一段身影，继而仿佛忽然间香风阵阵，一只白皙的脚踏了进来。

　　 一个极有异域风情的年轻女人，出现在王镇面前——她身上那层单薄的衣物仅仅是为了凸显出身材的凹凸有致，但却又被人为地故意遮掩住关键部位，让人情不自禁地往下欣赏，于是便看到了裸足触地，媚态横生。

　　 片刻后，王镇皱起眉头，看到了她脚掌上沾的灰尘，嫌弃道：

　　 “脏。”

　　 ......

　　 “那位王大将军，待在蓟州怕是已经慌的不得了了吧？”

　　 一名穿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人坐在大堂内，端着茶碗，低头抿了一口，惬意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才淡淡道：“那薛讷有消息么？”

　　 此人名叫李进，与奚人和契丹人首领的姓氏虽是一样，但前者的出身，是正儿八经的李唐宗室。

　　 在他面前，正是薛讷的那名幕僚，此刻神情谄媚，笑道：

　　 “薛公早已领兵去居庸关驻守。”

　　 “消息属实？”

　　 “消息千真万确，契丹人，必定会趁机南下，这也是您的大好机会，这次是薛讷出错，而您这个燕州刺史却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在关键时候带着州内的兵马，给契丹人迎头痛击，到时候，您的奏疏里就这么写......”

　　 说到这儿，幕僚很是激动地补充道：“犯大唐疆土者，必击而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