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秀儿
天子遇刺,也就是封锁宫城,大张旗鼓地在宫内搜索刺客。
如今少帝的安危,其实根本就不被那两位放在心上,哪怕是少帝死他们面前,也无非是引他们多看一眼;能让他们忌惮的,也就是身后名。
天子在短期内遇刺了两次,搜查结束后啥正面影响都没有。
王镇在一天之内遇刺了三次,后者在城内开始不断地引爆各处,这,实际上也正是他一个个后手和布置的体现。
此情此景,让王镇想起了自己曾看过的一篇有关于民国的小*文,里面详细讲述了当时一些富家子弟先捧红戏角然后又收了对方的故事。
王镇觉得自己和那些富家子弟的做法似乎有点像,毕竟都是先等着发育,然后再吃掉。
又或者,可以用直接的方式唱出来:
“我种下了一颗种子,今天终于长出了......”
“啊!”
张说的叫声很痛苦,悠长且绕梁不绝,帮他治箭伤的名医孟诜皱眉看了他一眼,纳闷道:“我还没开始弄呢。”
房间内就三个人,张说也顾不上颜面,愤愤地瞪了王镇一眼,后者讪讪一笑,对孟诜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请您赶紧治,万一伤口溃脓感染那些,就不好收拾了。”
孟诜闻言,抬头默默看了一眼对方,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作为领军大将,平日里战场杀伐,看过的死伤士卒多了去了,知道伤口溃脓这些事倒也正常。
但很显然,他是知道王镇懂一些药理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渐渐地和王镇关系密切起来,更何况后者不仅懂,而且在某些方面似乎总能说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与那些着急往自己跟前凑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孟诜很欣赏王镇,他觉得王镇并不是传闻中那种嗜杀成性的屠夫,而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只可惜,朝廷倾轧,派系争斗,
王镇这个年轻人应该吃了很多苦头。
虽说他做事过分果决过分凌厉了一些,但也是迫不得已,
他,是个好孩子。
唉,多好的人啊。
朝堂上那些人也太不是东西,就知道欺负王镇这种晚辈。
“所以为什么射中的是我......”张说看向王镇,目光里透露出浓浓的哀怨。
孟诜的动作时不时就让他发出一声难以压抑的惨叫,毕竟平日里真是养尊处优惯了,跑都不一定跑得动,受点小伤都得赶紧喊大夫来治,更何况这种深入皮肉的箭伤。
“安静些。”孟诜皱起眉头,很是不悦道。
张说疼的一张老脸都皱成了菊花状。
房间里,一时间充满了三个男人的低吼和喘息声,好在除却肩头的伤口,另一处箭伤只是伤在大腿,王镇盯着那儿看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出来这种伤势究竟是怎么射出来的。
但很快他就感觉自己这种注视多少有点盖盖的,便走出了房间,外面天色微阴,天空里缓缓凝聚着雨云,俨然又是一场寒雨将至。
沿着小路,顶头处有一座小亭子,里面的石桌旁边坐着一位老者,虽然是年事已高须发皆白,穿着一身素色常服,宛如邻家老翁,但坐姿却显露出几分大马金刀的凌厉气魄。
唐休璟看到王镇走过来,微微一笑,指了指面前倒好的两碗茶。
“多谢唐公。”
王镇坐下来喝茶,顺带着大大方方地打量起对方,目光在唐休璟苍白到令人心惊的头发上停顿片刻,很快就又移开。
他还记得,唐休璟在历史上的死期,似乎就是明年。
真的很快了。
若是像万泉县主那种历史上暴病而亡的,还有可能去挽救,但唐休璟这种算是彻彻底底的油尽灯枯,用以前的话说,就是“人到时候了”。
唐休璟意识到王镇在看哪里,他露出自嘲的笑容,道:“早年跟随各种人物征战四方,破过突厥,守过安西,临末还能捞一把和吐蕃狗崽子血战的机会,甚至大战之后,老夫竟又活了足足十年,够了,真的很够了。”
他看着王镇,意味深长道:“现在,老夫也只是想留一份情面,但是不愿再牵涉到朝堂那些烂事里面。”
王镇默默喝着茶,也没暗示说什么汝妻儿我自养之汝勿虑也。
良久,他放下茶碗,道:
“该走了。”
唐休璟淡淡道:“不再等等?”
“血可染长安城,不可污唐公家宅半分。”
王镇摇摇头。
他上辈子看过一小句极精彩的话,用在这儿,似乎还挺应景的。
踏雪寻梅,
天凉王破。
天凉了,王家该破了。
王镇站起身,唐休璟轻轻叹息一声,起身跟在他身后,继续不咸不淡的劝说道:“忍一步,尚且有路可走。”
如果今日刺杀只有一次,就算是唐休璟也会觉得是王镇自己让人动的手,但一下子就来了三次,还是在早朝上定了国本的前提下,这背后就肯定是有推手在搞事情。
两人来到唐府大门前,王镇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问道:“您看我这样行吗?”
唐休璟看着王镇沾满某人鲜血的衣服,而且他现在穿的还是一身白衣,那种“血迹斑斑”的效果,简直不要太明显。
大丈夫能屈能伸,道理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亲眼见证王镇居然如此舍得下脸皮,唐休璟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虽说明知道王镇出去之后,京城外非得血流成河不可,
但,
一来王镇已经保证过,血不会流到他唐家,
二来,唐休璟现在是活一天赚一天,有平白看乐子的机会,死不死人关他什么事。
要说死人,边关上死掉的将士、平民那真是算不过来,京城里死了些大臣官吏又算什么,死的多了,长安城里也就干净了。
最终,他叹了口气,看着王镇那一身白衣,有些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你啊你,真不知道,谁能跟你那脑子想到一处去。”
大门缓缓打开,门外满满地站了三排兵卒,以唐休璟的见识来判断,都肯定是那种战场厮杀过的老卒,只是都没着甲,在这种天气里穿着一身单薄布衣,而且比较明显的是,这些老卒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明显的伤口或是残疾。
这是跟随王镇去过河西和幽州的老卒,因为在战场上受伤了,战斗力基本上大打折扣,也不能再去厮杀,现在回到长安后,基本上所有人都是王镇在供养。
其中走出四个四肢完好的老卒,合力抬着一只担架,王镇坐在担架上,仰头对唐休璟调笑道:
“您把您那小女儿嫁给我,现在不就夫唱妇随了么?”
唐休璟是老来得女,向来宠的如同掌上明珠一样,气的当即一瞪眼,但随着人群渐渐走远,他叹了口气,倚靠在门框上默默思索着。
若王镇这次成功,似乎,也不是不行啊。
唉,不过若唐家真的嫁个女儿给王镇,就怕女儿镇不住他,也怕唐家跟着折腾不动啊。
......
“夫人,好了。”
婢女晴雯在旁边端起铜镜,放在武秀面前。
铜镜里,映出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为了营造出这种效果,自然是扑了很多的粉。
王镇遭到三次刺杀,路上就转到唐休璟家暂避风头,顺带着利用人手往外界疯狂传递各种垃圾信息,但自己家里这边,他还是派了个心腹过来送信,暂且安定她们的心思。
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要求。
但武秀还是穿起了一身孝服,并且派人把长安城内残存的所有武氏子弟召集到家里,然后让人预备了车马,确保在短时间内就能开始搞事情。
房门打开,一袭白孝出现,配上脸上那种茫然无措的表情,身段娇弱,仿佛如风中柳枝,下一刻就要折断。
一个身世凄惨的未亡人,就这般出现在了门口。
在她面前,十几名或是年轻或是苍老的武氏男女族人,都对其躬身施礼。
武秀是有诰命在身的,她就是王镇的夫人,先前太平公主故意压王镇的晋升,但也从其他地方找补,所以给武秀提了个三品诰命“淑人”。
她看着面前良莠不齐的族人们,轻声道:
“朝廷今日不给我家一个说法,我家就去皇城大门外哭丧,且看如今这世道,究竟还有没有道理可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