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确实是破落了。

　　 自从武则天真的上天之后，武氏子弟一开始还是有一些有本事的人物，毕竟当年是何等繁盛，就算是暴发户，狠狠吃了那么多年的红利，家底还是有的。

　　 武三思当初也算是体面人物，也镇得住场子，但是故太子李重俊领着一帮万骑宁肯不先杀父皇错失机会，也要把武三思和一些搅屎棍干掉，某种程度上反而进一步推动了武家的衰落。

　　 暴发户的弊端，也就跟着漏了出来，因为没了有本事的狠人坐镇，你的家产越多，就越容易引来觊觎。

　　 后世还好，钱多的话完全有机会，但古代家产太多却又毫无实权，就好比是一个美女光着身子跳进了贫民窟，

　　 不干你干谁？

　　 先帝李显和当今相王李旦都曾经历过他们母亲的那个统治时期，也都受过武氏子弟的嘲笑甚至是欺侮，但也或许就是他们足够废物，才让武则天对他们慢慢放心，才让武氏一直光明正大的存续到今天。

　　 但今天，武氏也不得不颤巍巍地站出来，在大家面前秀一下，让他们看到武氏确实是已经破败的不行了。

　　 已老实，求放过。

　　 这一支哭丧的队伍直接开向了皇城，朝着已经斑驳不清的局势，再度浇了一大盆墨汁上去。

　　 ......

　　 “我们要个说法！”

　　 “朝廷必须给个解释！”

　　 肃章门外，哪怕是在宫里横着走的太监或是宫官们，此刻都得陪着笑脸迎出来装孙子，连哄带劝，拼了自己的鸟命也想把这群爷爷给哄走。

　　 天杀的，他们只是一群无根之人，

　　 寄宿在皇宫之中，说是天子的家奴，何等光荣，

　　 但其中苦涩，还真就只有他们自个能体会。

　　 所以，他们这帮没栾子的阉奴，何苦要受这种钝刀子磨人的罪过？

　　 肃章门的宫门之外，跪坐着数十名穿着甲胄的将领，神情漠然，除了为首几个在对着那些过来劝说的宫官和太监们喊话，其余的，就算是没跟着随声附和，但他们坐在这儿，本就是一种态度。

　　 在北衙六军的新任头头们全员到齐之后，南衙那边的将领居然也跟着来了不少，尤其是左骁卫里面的一些人，虽说官职高低有限，但态度是实打实的表示了出来。

　　 谁替他们争好处，他们未必会对那个人死心塌地，但如果好处没了，自己得到的特权也跟着没了，

　　 这时候根本不用组织，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地站出来，喊冤。

　　 而且喊的时候，他们只会表达自己不冤，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站出来发出合理的诉求。

　　 当然，真的秉着一腔血勇想要替王镇伸冤的，也大有人在。

　　 毕竟自己这时候不替他发话，以后自己也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宫女们自然不可能上前推搡，只能在旁边端茶递水，甚至送点小点心，防止这些人饿着累着，旁边甚至已经有太医在旁边守着。

　　 而且在看到一些年轻的武将时，她们明显做的更起劲了。

　　 受苦受累的，还是太监们，一边得软磨硬泡，好声好气地哀求，就差跪下来喊阿翁了，另一边不是没有人想要以自己的身体直接把这些武将推出去，但真的身体接触推搡之后，他们才意识到双方体魄上的差距。

　　 这些人再怎么说也是武将，而宫内如同高力士那般魁梧的阉人，终究只是少数。

　　 说，说不动，

　　 推，推不过。

　　 就在这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践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麻嗣宗一勒缰绳，身上的黑色甲胄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随即翻身下马，落地的时候，引来了不少注视。

　　 他就这般直接走到人群之前，当着那群宦官们越发忧伤的目光里，解下佩刀放在地上，然后坦然跪坐在宫门前。

　　 一开始说好的，是要把城外的那支神策军分化成左右神策军，让他们戎守宫门，但后来却又变成了只有编制，但兵源却是着落在南衙十二卫兵马里面，从后者那儿择选兵卒。

　　 城外那五千多神策军，直接成了游离于南北二衙体系之外的兵马，若非一直是王镇在供养和奔走，这支兵马的下场，基本上也就是会被完全拆分掉。

　　 就好比是冥王星，被科学家一脚踢出了行星的圈子。

　　 但不妨碍麻嗣宗这时候的到来，再度振奋了一波人心。

　　 高力士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他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回头道：“陛下，禁军越发无法无天了，您要不......先避一避吧？”

　　 随即，高力士似乎是怕少帝脸面上过不去，拍着瘪瘪的胸脯道：“奴去喊些兵马过来随行护驾！”

　　 “站住。”声音从车帘里传出。

　　 少帝平日里深居宫中，哪怕是出来，也没有大驾卤簿，而是仅仅坐着两匹白马拉的玉辂。

　　 他拉开车帘，露出了阴晴不定的脸，随即冷冷道：

　　 “禁军领兵的人全都在这儿，你还要调兵去镇压他们，你是准备把朕放在火架子上烤？高力士，你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朕不知道，你，难道是想给他报仇？”

　　 “陛下言重了。”

　　 高力士不卑不亢道，少帝盯着他，缓缓道：“大臣遇刺，禁军动荡，朕作为天子，去慰问安抚他们，很正常。”

　　 “传令，让车驾继续前进。”

　　 “喏。”

　　 麻嗣宗抬起头的时候，面前的那些宦官和宫人都已经慌忙地去迎接少帝了，简单的车马仪仗，在此刻并不显得寒酸，因为年轻的大唐天子正掀起车帘从里面出来，看向面前的那些禁军将领。

　　 他没有呵斥，也没有让那些将领起来说话，而是对着他们躬身施礼。

　　 “此事，乃是朕之过也。”

　　 少帝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王公忠烈，简在朕心，正当享君臣之合，兴大唐之基，朕百年之后，亦当以王公辅命，不意今日夭折，如朕双翼肱骨皆折矣！”

　　 他看向面前的这些将领，声泪俱下道：

　　 “王镇仁善，如朕之父兄，今日一别，朕如何忍心！”

　　 ......

　　 “一个个的，终于装不下去了？”

　　 “还请母亲慎重，此事未必是相王动手啊。”薛崇简壮着胆子拱火道。

　　 太平公主霍然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儿子。

　　 “先是陆皇后没了，然后王镇遇刺至死，这哪里是贼人刺客，这是叛党，是造反，是对着本宫来的！”

　　 “那母亲打算怎么办？”

　　 薛崇简慌忙劝说道：“就算真是他，他也罪不至死啊，不如让儿去处理......”

　　 “罪不至死......”

　　 太平公主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

　　 “长安全城兵马都先给你，一，找回皇后，无论死活，二，抓......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