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于盛气凌人，很容易引来其他人的反感，但也就有那么一种人，他的存在，会让其他人觉得这货就该狂，就该傲。

　　 君不见霍去病当年追亡逐北的时候，是何等鲜衣怒马春风得意？

　　 而相王，靠的是自己的血脉和出身。

　　 他做过受尽委屈的皇帝，现在也想做不受委屈的皇帝。

　　 母亲都死了，世上还有谁有资格管束自己？

　　 如今的少帝，何尝不是当年的他？

　　 李家的两代男人，都沐浴在女人的阴影底下，如果不争，不闹腾，那才是折辱了早已溶于他们鲜血里的不安分。

　　 太平公主想要的其实不多，就是眼前的安稳富贵，但她只是坐在那儿，就等于是阻碍了两个人的发展。

　　 少帝要夺权，却发现姑母就是最大的阻碍。

　　 相王想上位，却发觉妹妹这时候已经懒得再推自己一把了，甚至有可能反手一巴掌给自己打落尘埃。

　　 “继续去查，务必查清王镇是在哪儿死的。”相王吩咐道，面前的幕僚里面有人应声而去，紧接着，旁边的李隆基就又提议道：“不如让儿带人去城内安抚，先想办法拿到一部分兵权。”

　　 “兵权......”

　　 相王沉吟片刻，随即苦笑着摇摇头。

　　 自己先前的兵权，在几次动乱中折损殆尽，而且他甚至觉得那是妹妹和王镇等人联手在消弭自己的兵权，以至于先前从儿子李隆基手里拉拢到的那些将校军官，以及一些宫中各处的禁军兵卒，早就全都没了。

　　 要不然，自己也不会被动到现在这种样子。

　　 更何况现在临时拉拢，就好比是49年拿着一张委任状去拉拢土匪，大家又不是傻子，谁会听你的？

　　 真能听你的人，其本身质量也不怎么样。

　　 “父王是不是忘了，城外还有些兵马呢。”

　　 “你是说......长安城外的那些府兵？”

　　 边关上，府兵兵源短缺，但是在长安一带，明面上是不缺人用的，去年韦后也是临时调了万余府兵入长安坐镇，但她一死，派去掌军的韦氏子弟也跟着被一个个捕杀，手里虽然握着兵权，却没掀起半点波澜。

　　 李隆基迎着父亲的目光，坦然道：

　　 “府兵大费周章，就算真的能招来，谁又能保证不生乱子？能做到心里有数的武夫，世上还真没几个。”

　　 董卓当初不也是顶着个大汉忠良的名头入京城了？

　　 “你既然有话，那就直说吧。”相王淡淡道。

　　 李隆基在自己父亲的面前找了个地方坐下，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道：“在这之前，儿想问父王一个问题。”

　　 相王脸色刚才还好，这时候也因为这句话阴沉几分。

　　 “什么？”

　　 “还请父王屏退左右。”

　　 李隆基盯着他，故意停顿片刻，相王脑海里开始猜测这个三儿子想问什么。

　　 当初他去洛阳自己却拆他兵权的事？

　　 又或者，自己后来对他的冷落？

　　 问这些事情倒是都在相王的预料之中，而且也早就想过该如何回答，总能有答案让自己这个儿子释然和满意。

　　 俗话说，长子承志，幼子承怜。

　　 相王有很多儿子，他觉得自己对“老三”很了解，如果说老大老二一个是优柔寡断，一个是志大才疏，那这个老三才是真正能做事的心性。

　　 够狠，

　　 够懂事，

　　 在双方利益一致的前提下，他能做出的事，真的是很容易带给你出乎意料的惊喜。

　　 更何况现在特殊时期，也就更能显露出李隆基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本事。

　　 “诸位都先退下吧。”相王平静道。

　　 等人一走，李隆基就凑近几分，盯着父亲的眼睛，轻声问道：“当年我母亲和刘氏入宫的时候，父王在做什么？”

　　 “畜生！”

　　 相王顿时勃然大怒，这件事也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谁敢提出来，就等于是故意要羞辱他。

　　 自己的两个妻子当初被亲生母亲叫入宫内，随即毫无缘由，直接扑杀，多少年来尸骨都找不到！

　　 这事情但凡说出去，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得对相王动几分恻隐之心。

　　 上一次若非是上官婉儿为了让李隆基帮忙出力，才把一些消息吐露给李隆基。

　　 后者匆忙去洛阳找来了亡母遗骸，但回头就发现，

　　 咦，

　　 自己的亲爹正忙着分家呢。

　　 李隆基此刻放下了其他所有顾虑，直接开口问道：“父王，当初为什么不阻拦？”

　　 你当初再怎么样，也是堂堂皇嗣，你明知道自己的两个妃子入宫很容易遭到不测，但你甚至都没有半点阻拦，就像是缩头乌龟一样直接任由她们没了。

　　 事后，掉不掉眼泪倒是无所谓，

　　 但你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的态度，仿佛空掉的那两个房间的主人，依旧只是刚出门。

　　 你与你惧怕的那个老妇是母子，

　　 难道我和窦氏就不是？

　　 相王脸色阴冷，几度欲言又止，肩膀微微颤抖，似乎是要怒斥李隆基滚出去，可他声音却忽然低了下来。

　　 “你根本就不知道，若是我阻拦，当初没的就不是她们两人，而是我相王上下百余口，死的会是是我全家。”

　　 相王站起身，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握拳重重敲在自己胸口。

　　 “有人说她们诅咒那个老妇，老妇就把她们杀了，她是皇帝，可以一言杀废，我当时什么都不是！我能做什么？！”

　　 他是真的老实啊，当初武则天的那个婢女诬告窦妃和刘妃以巫蛊之术诅咒武则天，后者将毫不犹豫地令人召入宫中全部扑杀，事后，他什么事都不敢做，甚至不敢去报复那个叫韦团儿的贱婢。

　　 李隆基看着父亲半是暴怒半是无可奈何的表情，忽然在心里有些感慨的笑了。

　　 装可怜，真的是一门技术活。

　　 若是父王当初就是串通了那个婢女，故意让那两个可怜女人死了，好勉强保住他的性命和那点子地位，换取一点喘息的时机......

　　 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之间，尚能如此算计。

　　 这种人谁又敢信自己能与他共富贵？

　　 同一本《论语》，还有各种大儒做出各种解释呢，反正，答案要贴合他们的需求。

　　 而同一件事，只要当事人都死光了，事后其他人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要相信我。”

　　 相王擦了一下眼泪，他看着儿子，轻声道：“为父会追封你母亲为皇后，只要.......只要咱们父子齐心协力，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告诉为父，你要怎么做？”

　　 李隆基到此刻才彻底放下心里的想法，目光从自己父亲的脸上移开，转身来到窗口处，负手而立，淡淡道：

　　 “城内出了刺客，父王当用手令，召城外神策军入城，如此一来，即可利用这支兵马上下报仇的心思来帮您成事。”

　　 “手令......”

　　 相王踌躇片刻，随口问道：“可是，派谁去说服他们帮忙？”

　　 李隆基头也不回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