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的提议固然荒唐，但对于岑羲来说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他只要帮窦怀贞保住家眷，至于说里面是不是会少几个，他不在乎，反正不是自己的。

　　 但岑羲临走前又想起来一件事，一开始不敢问，怕得罪王镇，但又怕王镇知道这件事后记恨自己，便颤颤巍巍地问道：“窦怀贞新近纳了一房美妾，不知道王尚书......”

　　 “岑公慢走。”王镇站起身开始赶人，转过身的时候看见李隆基在笑，便提议道：“地方上漕运事务毕竟重要，我现在想想，除了大王，好像还真没什么人能比您更适合去主持了。”

　　 李隆基马上收敛起笑容，沉声道：“朝堂举目望去全都是贤才，本王卑鄙，岂敢以身份自居，说到这儿，本王刚好想起来，我最近遇到了一个极有才干的官吏，据说对理财相当有见识，若是王兄不嫌弃，本王愿代为引荐一二。”

　　 李隆基又不是傻子，在河北就跟着他的颜杲卿和袁履谦都有吏才，是相当不错的佐吏，等他开始辅政之后，也能让这两人帮忙给意见和处理政事，相比之下，才认识的那人更像是只好空谈。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也就是开玩笑，跟王镇随口提了个名字。

　　 “哦，这人叫什么，是什么官职？”

　　 “这人叫宇文融，只是御史台的一个小吏，偶然遇上，和他说了几句话。”

　　 李隆基说到这儿，又补救道：“不过，此人倒是很喜欢谈一些替朝廷营收的法子，或许王兄对他......”

　　 “这人叫什么？”王镇重复问道，李隆基愣了一下，本能地没有再往下说。

　　 一口饭烂在锅里，自己觉得没味道，但要是有人来抢，嘿，马上就觉得真香了。

　　 不过想想那人确实是大话居多，李隆基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推给王镇。

　　 “宇文融，在御史台做小吏，你找那个陆象先打听一下，直接就知道是谁了。”

　　 王镇嗯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开始闲扯起其他话题。

　　 他一直在跟李隆基强调漕运，不仅是为了这件事本身，也是在给其他事做铺垫；譬如说王镇将来必然会对大唐的土地制度开刀，到时候......

　　 “其实，大唐如今已经是江山稳固，朝中虽然有所弊病，但整体上，应该是往上的，大的毛病，也不过是开支太多，朝廷应付不过来。”李隆基故意提了个话题，道：“病在手足，最差也不过断手断足治病，但若是病入膏肓，那就真没救了。

　　 好在，缝缝补补，朝廷便又是一年过去，积攒三五年，总能做到蒸蒸日上。”

　　 毕竟是和王镇待久了，前者表面上贪残嗜杀，但看一个人要看他具体做了什么，李隆基不知道改革二字，但他知道“变法”。

　　 所以，王镇做的一些事情，在李隆基看来都是为了变法去铺垫，对方并不真的是那种没脑子只顾着夺取权力的匹夫，本身也有足够的能力，所以李隆基很希望加深与王镇的交流。

　　 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那位姑母居然只把王镇当“刀”用，实在是太糟践人才了。

　　 但王镇居然毫不留情地驳斥了他的观点：“一国兴亡之下，百姓不离其苦楚，一国之根本就是百姓，为什么？说难听点，因为朝廷要按人头收钱，交钱的人越来越少，要养活的嘴越来越多，就以武周时期为例，前后竟然给数万人赏爵，以至于免税的人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国家凭什么有钱？

　　 大王觉得当今只有朝廷有弊病，实际上从朝廷到地方，一处处全是草台班子，哪里没有贪官污吏，哪里没有弊政懒政！”

　　 “王镇！”

　　 李隆基豁然起身，盯着对方。

　　 王镇也看着对方。

　　 脱去历史的面纱，让历史人物真真切切地站在你面前，你才会发现，对方也不过是个人而已。

　　 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

　　 少帝果决而少谋，太平公主爽直却又过分随心所欲，相王更是只敢在幕后做老银币。

　　 底层的人看他们，只觉得一举一动都格外有深意，可一旦放到太阳底下照一照，哪里有什么新鲜事？

　　 相比于少帝，李隆基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一直让王镇觉得很舒心，虽说被偏爱的永远是有恃无恐，但王镇也希望借此培养出一个新的臂助。

　　 李隆基老年昏聩残忍，青年时期也未必有多好的心性，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他年轻力壮的时候，是确实愿意做实事的。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妄自谤议朝廷！”李隆基指着王镇，做戏似的喝道。

　　 王镇淡淡回答道：“大王觉得我说的不对，那就指出来，要不然就像朝廷一样，知道什么事情不对，那就要去改，说了不听，听了不做，做了又做不会，就等于是朝廷养了一帮不能做事的废物。”

　　 李隆基站在那儿盯着王镇看了一会儿，忽然泄气似的重新坐下，一边倒茶一边叹气道：“其实，你说得对，但我能改的了什么？”

　　 “本王如今不过有了个能辅政的名头，姑母兴许也只是勉强答应，万一事后回过神来又想报复，我到时候能做什么？朝堂上确实养了一帮废物，还有很多人，是靠着斜封官、士族出身或是......裙带关系上去的。”

　　 王镇挑了挑眉头，不出所料，下一刻，李隆基就头也不抬地笑道：“就像你一样。”

　　 “这话又说错了。”王镇摇摇头，看着李隆基，一字一句道：“臣，当初分明是大王提拔起来的。”

　　 李隆基愣了一下，笑骂道：

　　 “怎么，现在看本王辅政，是不是想来攀扯本王的门路了？

　　 告诉你，现在要是说两句好听的话，本王将来给你封个世袭罔替的亲王。”

　　 “呵呵。”

　　 “再加个永镇一方，把本王的妹妹嫁给你当王妃。”

　　 王镇冷笑一声，李隆基立刻一拍桌子：“嫁两个！”

　　 王镇站起身，对着李隆基躬身施礼。

　　 “柱国、兵部尚书、河西节度使、检校左骁卫大将军、韦城县侯王镇，见过陛下！”

　　 哎呦呦！

　　 在那一瞬间，李隆基只觉得一股子爽感从尾椎骨一路窜到了脑海里，但他还是按耐住脸上快要扭曲的笑容，挺起胸膛，直起后背，微微颔首还礼，

　　 接着，

　　 很是严肃道：

　　 “爱卿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