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聊点事情
自古以来,生活在天子脚下的百姓们向来是高傲的,也确实存在本地平民看见外地富商过来的时候都能露出鄙夷表情的那种情况。
而且,有时候出事之后,统治阶层往往会选择施恩,比如说去年宫变,杀了韦氏一党,李隆基当时草诏,以天子名义免去全城赋税一年。
现在宫内和国本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朝廷便又下令,再免去长安城全城上下半年的部分税项。
钱,确实是少交了不少,但眼见着已经快要是秋天,倒是有不少人记起了去年冬日关中饥馑饿殍无数的景象。
先帝李显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就是死撑着不去洛阳就食,作为先帝的儿子,当今少帝就算是想要带人去洛阳,也很容易就被朝廷官员骂上一句“不孝”。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不遵守先帝的规矩。
“先人,也未必全是对的。”
少帝放下手里的书,有些感慨道。
“朕刚才看了汉武旧事,其罪者,首为穷兵黩武,其次为屈杀戾太子,不过论起朝政,倒很是得心应手。”
同为少年天子出身,少帝对于汉武其实还有些憧憬,哪怕汉武在这年代其实并不是什么良善的代名词,相反,更是被一些文人指斥为暴君。
经历了不少事情之后,少帝得以换了个心态去看一些事物,反而又有所启发。
朝政,无非是互相妥协和达成共识;
朝堂上听着全是忠君爱国之言,实际上真愿意为天子卖命的,有时候可能只有那些匹夫和平民。
而且还有个前提,那就是好处得给足了。
少帝始终在有意识地去学习和蜕变,他原本执着于为什么王镇那种人能轻易喊起各处兵马,而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天子却屡次折戟,最后不得不困居深宫之中。
终于,他看透了一些东西。
少帝把手里的书放在桌上,轻声道:“大义,不过是个厕筹,有用的时候就拿起来擦一擦,没用的时候,谁都嫌弃。”
老宦官侍立在他身后,见少帝又开始自言自语这些东西,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
听说皇后娘娘已经疯了,被迫住在太平观里,眼见着,自家的陛下似乎也有点要......
老宦官想了想,觉得应该说一些让皇帝高兴的话。
“陛下,方才外面有人传话说,皇后娘娘,下个月可能就休养好身子,预备着回宫了。”
少帝缓缓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老宦官,等到确认对方没说反话或是夹带任何暗示之后,他脸色阴冷下来。
“老黄,她如果不死,那个孩子,就不好做太子,朕这个皇帝,也再难当的长了。”
陆皇后一死,皇子的身份和来源上罩着的那层雾气,也就能光明正大地散开。
说太平公主狠吧,她对自己兄长的行为屡次默认和纵容,少帝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对方什么时候忽然心里一软,直接将其兄长推上这张龙椅。
到时候,少帝会如何?
说太平公主外刚内柔吧,是她亲自下了狸猫换太子的决定,也是她亲自把陆皇后带出宫,准备让后者“病死”在太平观里,免除后患。
老宦官缓缓跪伏在地上,轻声道:“请陛下务必忍耐,天家血脉,如今只......”
少帝摇摇头:“天家血脉,如今并不是只有朕的这一脉,朕等的时间越长,胜算就越低,只有把她哄高兴了,朕才能拿回一点权势,然后......才能找机会杀了她和他,一了百了!”
......
夏风带着无尽的燥热,如手一般,在人浑身上下游走一圈后,就又心满意足地扑向了下一个人。
房间里,有一桶才运来的冰,而且里面的冰块都是有专门人切好了的,放在房间里,也能极大地起到消暑作用。
若是渴了饿了,打发个人出门一段时间,就能带回来冰饮子和各色吃食。
兵部衙门里,但凡有人路过这个房间,都会忍不住在门口驻足片刻,至于说那些能进去奏报事情的官吏,更是觉得沾了光,恨不得多汇报一段时间,方便蹭一蹭里面的冷气。
兵部和吏部看似相对,一个掌武官,一个掌文官,实际上前者的权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高过后者,或者说,统治者根本不可能把偌大兵权轻易放给一个衙门。
王镇还以为兵部有什么好处,但入驻之后,每天送过来的只有一封接一封需要批阅和执行的文书。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好处,总算是多了一个自己的衙门,方便名正言顺地往里面插人。
张九龄站在门口,道:“韦家,想见见您。”
“我?”
王镇沉吟片刻,道:“行啊。”
“去哪儿?”
王镇早就听说韦氏在城外似乎有宅子和大片田产,过的是正儿八经的大地主生活,实际上,按照正常规划,如果王镇以后打算对土地制度下手,到时候也肯定会跟韦氏这种家族对上。
......
“王公来了!”
田产,宅子,王镇都没见到,而是被请到了韦氏在长安城里的一处宅子。
宅子的主人名叫韦安石,他先前被王镇坑到坐牢,险些被全家流放,但现在居然穿着一身常服,笑容可掬地对王镇躬身施礼。
“在下韦安石,见过王公。”
这人没死么?
王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压下心里的疑惑,淡淡道:“去里面说话。”
“是,王公说得对,在下险些忘了。”
沿途各处,都有下人奴婢对着他们躬身施礼,越往里走,装设便越是肉眼可见的奢靡,连带着过来服侍的那些婢女的姿色也上了一个大台阶,不说是国色天香,一个个也都有各自的可人之处。
“上次承蒙王公指教,在下已经洗心革面,不再谋于官中事务,而是赋闲在家养老。”
韦安石这话可不是自谦,而是在暗示王镇,韦氏的门祚,超乎你的想象。
我可以不做官,但我还是能做个富贵闲人,你先前压在我头上的那些罪名,现在一个不剩,全都没了。
不管韦安石之前做官是什么名声,是好是坏,有什么政绩,但他现在是代表自己的家族在和王镇谈条件,所以先手就得施压。
看着沉默不语的王镇,韦安石粲然一笑:
“王公,在下府中已经设宴,咱们今晚,好好谈谈?”
“谈?”
王镇微微直起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问道:“如果头菜就不让人喜欢,这桌菜,还有什么让人继续吃的兴趣?”
“这......”
韦安石一愣。
“找你们家能管事的人来谈。”王镇向后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旁边的茶碗,看都不看对方一眼,玩味道:“一个没了官身的东西,在本官面前,你当自称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