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镇反正是不会亲自入城去查探消息的。

　　 如果是自己手下的细作或是将士战死了，自己也舍得给出大把的抚恤，让他们的家人在余生过上好日子，必要的时候，王镇甚至会掉两滴眼泪。

　　 对手下将士的心意，是真的，但他从不会选择越俎代庖。

　　 “传令下去，分别派哨骑在洛阳周围诸处城池查探和传递消息，持我军令，封锁官道，但凡不从者，就把那人的名字给我送回来。”

　　 “喏！”

　　 反正，也不差这几天的时间了，干脆再等等。

　　 ......

　　 五月时节，牡丹花开。

　　 昔日武后在世时，据说还和牡丹有许多故事，民间更是因此传出了“焦骨牡丹”的说法，李隆基也曾听过一些民间流言，但在他看来，自己那位脾气极差的祖母能做出一怒之下烧花的举动，倒也不稀奇。

　　 用后世的话说，大概就是更年期到了？

　　 当初和王镇相约同看洛阳牡丹，也不过是一场闲谈，真若是来赏这花，只会让他一次次想起那个祖母，心情也就越发差了。

　　 走在满是牡丹的洛阳城内，李隆基心情不是很好。

　　 “公子？”

　　 李林甫在旁边低声道，随即，伸手递来一包零嘴，里面是些肉脯果干之类的吃食。

　　 “奴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吃东西，吃饱饭，心情也就好了。”

　　 洛阳城，居然还有一处城门没封锁起来，任由城内各色人等出入。但李隆基和李林甫早已经提前商量过，入城之后肯定不是在外面的称呼，彼此，都得改一改。

　　 李隆基没拒绝，拿在手里随意吃了两个，顺口问道：“我听说，你也是跟我一样的出身？”

　　 这说的，是各自宗室的身份。

　　 李隆基对王镇手下和身边的属官都做出详细调查。

　　 但李隆基身为当今相王亲子，先前就算是被削了职权，也能在宫里找一份保安的差事。

　　 可李林甫早先父母双亡，是确实挨过饿的，后来，过得也几乎都是寄人篱下的生活。

　　 “是。”

　　 “能说出这种话，可见你以前是吃过苦的。”李隆基往前走着，笑道：“现在，算是过上好日子了？”

　　 “能跟在王公子身边做事，是奴的福分。”

　　 “可你是宗室，却情愿替他奔走？”

　　 李林甫神情平静地回答道：“公子您，不也正是宗室么？”

　　 李隆基愣了一下，摇摇头，随即领着李林甫和几名侍卫走过一道道大街小巷。

　　 虽说没人带路，但李隆基只是偶尔停下来找人问问地名，然后就继续前进，仿佛对这儿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这时候都不用李林甫问，李隆基就自顾自地说道：“上次来洛阳找我母亲，我就把这儿都走了一遍，算是对这儿再熟悉不过，也认识了一些人。”

　　 “公子过的也不容易。”

　　 听到这话，李隆基再次愣了一下，李林甫补充道：“事事都会提前好好考虑的人，一定是以前吃了很多苦头。”

　　 “呵，你懂我？”

　　 “奴，只是将心比心。”

　　 李隆基深吸一口气，对这句话里透露出的心意，多少是有点动心了，看对方明明是一脸憨厚，却能说出如此贴心的话。

　　 这是真的都因为彼此吃过，所以才能明白彼此啊。

　　 说实话，和李林甫相处，李隆基着实觉得舒服，但一想到对方正勤勤恳恳地给王镇做事，他也就没什么办法了。

　　 王镇没把颜杲卿和袁履谦抢过去做事就已经够意思了，甚至留出话头，愿意替李隆基扶一扶这两人。

　　 两人若是得以任官，也算是李隆基的人脉得以扩充几分，甚至是势力也有重新萌芽的趋势。

　　 王大将军，确实够意思。

　　 而李隆基在看到少帝的下场后，曾经在家里和王妃王氏说过，他绝对不会做少帝那种既愚蠢又薄情的人。

　　 李隆基从不惮于在王镇面前时常隐隐约约露出自己想要招揽对方的心思。

　　 或者说，现如今已经不是招揽，而是合作了。

　　 对方是看过他率军入宫的，若是再在王镇面前装什么温良恭俭让，反倒是极容易让后者心生反感。

　　 倒不如态度放低一些，平易近人一些，好在自己先前拉拢过他，双方这时候只不过是换了个位置，有那么一份情面在，接下来只要好好经营关系，王镇对自己的印象就不可能差。

　　 自己，一定能得到王镇的效忠。

　　 有了王镇，也就有了一切。

　　 而李林甫则是在交谈中很敏锐的发觉，对方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了落难的宗室子弟，然后又把自己当成那种不善言辞的武夫，对方，在用话术拉拢双方的关系，既表现出欣赏，又不至于说出让李林甫不好回答的话。

　　 再加上，联系他们如今正在做的事，

　　 可见这位平王殿下，心思也不小啊。

　　 最终，一行人站在一座里坊的入口处，李隆基看看里面，李林甫看看李隆基。

　　 “哟，来的倒是巧了。”

　　 里面的街道只有几户人家的大门，除此之外全都是围墙。

　　 旁边则是有几名差役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们，手里隐隐摸向了武器，并没有因为李隆基穿着和面貌不俗，就放松警惕。

　　 远处，正好有一架马车驶到其中一户人家的门口，随即，马夫下车过去搀扶，可以看到，他搀扶的似乎是一名上了年纪的中年官员，后者身上，穿的是一身紫色官袍。

　　 李隆基对那几名已然抓起武器的差役视若无睹，快步走入巷内，喊住那名中年官员，很是惊喜道：“裴叔父，当真是你么！”

　　 中年官员顿时转过身来，等看到李隆基的脸时，他脸色顿时一变，就在旁边的那几名差役准备帮忙赶人时，他就立刻皱眉道：“你这个畜生东西，每次回来就知道上门献殷勤，一点好的都不学，谁让你这时候过来的！”

　　 几名差役很是尴尬地站在原地，抬头四十五度望天，再也不敢去寻摸。

　　 感情这看着蹊跷的公子哥，还真是东都留守的侄儿啊。

　　 啧，长得倒也不错，只可惜，听裴留守这般说，就知道对方大概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不是什么好东西。

　　 东都留守裴谈站在自家大门处，冷眼看了一眼周围，对李隆基喝道：“还不快滚进来说话，还站在外面丢人现眼！”

　　 “是，叔父说的是。”

　　 李隆基笑了笑，招呼了一下李林甫，跟着走入大门内。

　　 一进门，裴谈转身露出笑脸。

　　 “平王殿下莫怪，实在是刚才外面有人，臣不得不......”

　　 说到这儿，裴谈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不是很合适，正准备继续道歉，但李隆基摇摇头，直接问道：“洛阳的事，究竟是谁在主谋？”

　　 但话音未落，李隆基就发觉裴谈的目光陡然怪异起来，后者踌躇了一下，但欲言又止，最终疑惑道：“不是......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