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镇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个世上的长安城时，心里的那股子震撼。

　　 传承自前朝的土地、城墙、文化，但在唐人的手里又经过多年缝缝补补，才形成了面前这座独属于唐人的长安，只是因为太过真实，让人难以忽视哪怕是这天子脚下，依旧是每天都在发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事。

　　 历朝历代，似乎都有，区别，无非就是开国初期这样的现象少点，而末期，则是千篇一律的民不聊生。

　　 所以，历朝历代顶层统治阶级的区别又在哪里？

　　 更何况，等到四十年后......

　　 王镇的思绪一下子断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很多操作在自己看来都是再合理不过，但面前的历史，则是发生了显而易见的变化。

　　 很多人的命运，也跟着扭曲或是直接提前结束。

　　 比如说......

　　 “定同？”

　　 李隆基在旁边疑惑道：“你发什么愣呢？要入城了。”

　　 “哦。”

　　 王镇今日入城，要先去见一下太平公主，张九龄和陆象先策马跟在他身后，裴耀卿则是骑马一路送到这儿，等王镇入城后，他还要回营中代管事务。

　　 入城的时候，守城将士见到是左骁卫大将军的车队，便根本没靠拢上去，只过去问了几句话。

　　 很快，校尉抬手示意放行，旁边的一名兵卒则是疑惑道：“不查么？”

　　 “直娘贼，那位是左骁卫大将军，那位是燕国公和平王，他们三个入城能去干什么，总不可能是杀人吧？”

　　 校尉一巴掌拍在小卒头上，低声骂道：“你脑子是不是瓜？”

　　 “哦哦。”

　　 车队缓缓入了城，这次虽然明知道车队的主人是左骁卫大将军，但是因为最近几日的事，城内百姓倒是少了许多对这位年轻大将军的恶感，甚至都敢站在街边小小的围观一下。

　　 嘿，还别说，这位大将军长得倒是挺俊。

　　 毕竟是天子脚下的百姓，对事物接受的很快，当然，也有王镇出身关中良家子的因素在里面，冲淡了他先前天天抄家灭族的影响。

　　 “你忽然入城，是想做什么？”

　　 薛崇简策马跟在王镇身边，开口诘问道。

　　 在他看来王镇堪称是自己身边最能闹腾的那位，只要出行，基本上就是冲着搞事情去的。

　　 “去公主府。”

　　 “哪个公主府。”

　　 “你懂的。”

　　 薛崇简脸上当即露出几分羞恼，虽说大家私底下都有些感觉，但你要是真的说出来，那就有点可恶了。

　　 王镇没再逗弄他，而是压低了声音，道：“入城去抄一个人的家。”

　　 “你最好少惹事。”薛崇简警告道，他也确实是为母亲考虑，后者在王镇身上付出了那么多钱财、人脉、精力，可王镇还是自顾自地做事，从来没有替她考虑过什么。

　　 值得么？

　　 “你要不要猜猜我去杀谁？”

　　 “不猜。”

　　 “乐寿郡王，武攸暨。”

　　 薛崇简没说话，居然真的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郑重其事地说些什么的时候，王镇才打断了他的话头，笑道：“开玩笑的，不是他。”

　　 薛崇简：“......”

　　 你俩最好死一块得了。

　　 街上熙熙攘攘，王镇的这支车队汇入人群中并没有掀起多少波澜，李隆基回家去探探消息，而王镇则是直奔太平公主府。

　　 ......

　　 “你回来做什么？”

　　 太平公主斜躺在榻上，揉着眉心，女儿才回来跟自己说了金城公主封地的事，眼见得是被王镇这厮糊弄的摸不清天南地北了，那小嘴就知道叭叭的替王镇说话。

　　 呵，也就只有自己能驾驭的住王镇了。

　　 她伸手端起旁边的茶碗，等着王镇回答。

　　 “回殿下的话，王镇回城杀人。”

　　 “......你说什么？”

　　 太平公主的胸膛起伏了一下，整个人也坐起身，眼睛看向正对自己躬身施礼的王镇。

　　 “谁？”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因为面前说话的人是王镇，这厮别的不说，但至少不会真的胡乱搞事。

　　 “谯王李重福。”

　　 “为什么？”

　　 “为殿下。”

　　 王镇分析道：“此人亦是先帝之子，先前谋反罪证其实已有实据，但却被人庇护下来，留着，并无用处。”

　　 太平公主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冷了一些。

　　 “还有呢？”

　　 不等王镇说话，她就站起身，离开床榻，缓缓走到王镇跟前。

　　 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屋内这次没有再焚香，所以应该是她身上的脂粉香气。

　　 太平公主没有王镇高，头顶只能和王镇的下巴平齐，但身上一股子镇国公主的气势，却是不断地升腾而起，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要硬生生逼着王镇低头，对自己恭恭敬敬。

　　 “你有事瞒着本宫。”

　　 这话是陈述的语气，王镇愣了一下，当即，脸上很快地就露出清晰的恐惧，又像极了心里所想被人猛地全部掀出来时的那种窘迫。

　　 “殿下......”

　　 “给我说实话。”

　　 王镇咬咬牙，沉声道：“因为这厮在朝堂上触怒了殿下！”

　　 “还是不对。”

　　 太平公主冷冷道：“若你真是因为这点就要杀他，那你根本不会提前过来跟我说，而是会提着他的人头，在朝堂上所有人面前说这话。”

　　 她伸出纤细食指，顶起王镇低着的头，两人四目相对，太平公主缓缓重复道：“说实话。”

　　 王镇沉默不语，神情复杂。

　　 太平公主笑了笑，松开手，没有再去逼问，而是自顾自地分析道：“先前罢黜斜封官的事，有你的功劳在里面，本宫借着这事，在朝野安插了许多人手；

　　 西疆战事，你开疆三千里，实则也还是给本宫赚足了产业和本钱。

　　 这次，户部全部落官，便宜的也还是本宫。”

　　 她凑近一些，眼角居然流露出几分妩媚。

　　 “你，想把我推上什么地方去？”

　　 “不会......是女皇帝吧？”

　　 王镇身子一颤，仿佛被她的分析带出了心里最要紧的秘密。

　　 ......

　　 “他走了。”

　　 薛崇简走进来，身边跟着一个面容平静的少女，后者身上穿着公主府侍女的淡红色衣裳，举手投足间满是端庄。

　　 见母亲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薛崇简立刻不满道：“王镇这厮又要挑事，谯王一死，那就是震动朝野的大事，他现在敢杀谯王，以后他还敢做什么，儿都不敢说！”

　　 太平公主没有理会他，反倒是先看向薛崇简身边的那个红衣少女，淡淡道：“本宫先前把你留在公主府让人教导，现在学的如何了？”

　　 “回殿下的话，奴学完了。”

　　 “本宫明日将你送给左骁卫大将军，让你做他的侍妾，你可愿意？”

　　 少女脸上当即飞出一抹红霞，点点头，旁边的薛崇简微微皱眉，心里泛起几分不舒服。

　　 他在门外的时候就看到这个漂亮少女了，还以为母亲要赏赐给自己，谁知道居然又落在王镇手里。

　　 “好好记着我吩咐你的话，有事儿，也可以常回公主府来，与本宫说说话。”

　　 “公孙盈，多谢殿下照顾之恩。”

　　 “去吧。”

　　 等少女离开后，太平公主头也不抬，语气对着薛崇简道：

　　 “王镇乃良驹，除了本宫，谁还能驾驭他？”

　　 她顿了顿，冰冷道：“就算他心再野，跟相王谯王对着干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敢骑在本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