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不爱听真话是吧?
人与人的逻辑不能一概而论,有些人为了理解上头的意思得绞尽脑汁,但有些人说话,是真的无所谓,反正说出去就得执行。
后者里面,很容易催生出空想家和独裁者。
王镇早就开始觉得朝堂上不少人是吃饱了闲的没事干,所以天天折腾事,虽说大部分人坐在各自位置上都有其作用,但是换了人,一样能做他们的事。
太平公主既然不让自己出去,那自己就在长安城里可劲改造呗,把这儿的生态环境改成亲自己的。
什么张说什么宋璟,历史上确实是大名鼎鼎,但自己几十万贯钱砸下去,两人一砸一个不吱声。
对于他们来说,乐呵呵收钱是一回事,但他们从侧面也能看出王镇的诚意。
几十万贯不砸自己手里,就得砸别人手里,甚至你去长安东西市随便找个人,把一万贯钱放人家手里,哪怕是当垆卖酒的胡姬都能当场变成变成圣女贞德挥刀砍人。
或者说,这样做不一定是为了钱,
而是先出于王镇这个身份,然后他再给钱,就能换来成批的死士。
士为知己者死,
民间被冤杀的那些人难道都没有朋友么?又有几个会真去替朋友报仇?
但若是王侯将相死了,他们的子嗣或是门客报仇之后,往往就会被历史大书特书。
将军的儿子能报仇,门房的儿子就不能报仇么?
王镇收起思绪,缓缓道:
“窦家,会全部流放到岭南。”
听到这个话后,坐在铁铸牢门后面的窦怀贞坐起身,继而又屈身对着王镇俯身下拜。
“在下,多谢王公留一份情面,家眷临行前,可否让他们与在下见一面。”
“为何?”
“因为老夫要告诉他们,以后要安稳做人,不要想着报仇。”
窦怀贞脸上露出几分诚恳。
既然人家要高抬贵手,自己干脆就彻底舍了脸面,把话说开了,逗人家一笑,这事也就成了。
但王镇只是笑了笑,反问道:“窦公这时候倒是知道该怎么说话,为何先前就不知道?莫不是,高处不胜寒,把脑子冻傻了?”
窦怀贞脸上的笑意消失,转而露出几分羞恼,最后,又怅然一叹。
“王公此言,胜过千万句话,无非是高处不胜寒呐,若是先前说出来,老夫或许能与王公引为文中好友,只可惜......”
“与窦公相交,得提防着自己的首级。”
王镇回答道:“无非就是输了,没甚么可惜的,若是我输了,窦公也会一样过来看我,给我送终。因为这样做,很爽。”
窦怀贞愣了一下,无所谓的笑了笑:“老夫已经是阶下死囚,王公怎么取笑老夫都行。”
“哦?”
王镇凑近一些,好奇道:“那我能不能问一句,你跟韦庶人的那个奶娘,真的同过房么?那你后来杀她的时候,爽不爽?”
窦怀贞的脸上顿时涨红了,伸手攥住牢门的铁杆,晃的牢门咔咔作响,他死死盯着王镇:“老夫将死,王公为何这般极尽羞辱?”
王镇伸手弹了弹牢门,笑道:“你想知道?”
窦怀贞冷冷看着他。
自己最开始就看不惯王镇的出身,一个臭丘八,先是投靠平王,然后又改换门庭,平王一失势,他就投靠到太平公主门下,甘当人家的爪牙。
后来,更是飞速擢升,先掌兵权,代太平公主行走,势压满朝文武,而后又立军功,威慑边关内外。
也正是因为这般,窦怀贞觉得自己上又不是不行,反正是讨好上头,品咂圣意,把王镇挤下去,自己上也是一样的。
“王公出身布衣,如今能走到这个地步,老夫是敬佩的。”
窦怀贞脸色恢复平和,淡淡道:“但若是殿下有朝一日真的登了大宝,你觉得,她能容得下你么?”
“皇帝和公主,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窦公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窦怀贞居然露出一丝笑容:“不用遮遮掩掩了,老夫现在就是说点你不爱听的。至于说你,难不成也对她有多死心塌地?”
“君不见薛怀义身家岂存,武周旧事如何?
你不做薛怀义,要做来俊臣,下场又有什么不同?”
他凑近一些,轻声道:“她一句话就能拿掉你的官身兵权,你王镇不是好色么?到时候连带着你的娇妻美眷都充入教坊司里面,你能忍?我要是你......”
两人都知道,窦怀贞这是明知必死,所以临死前可劲的拱火。
就像是闺蜜帮忙劝说一样,实际上就是在耳边不停的煽风点火,让你越想越气。
“你心里在说,我说的不是真的。”
窦怀贞笑着点了点牢门,问道:“那你不如再问问你自己的心里,怕不怕这种事。”
“你仔细想,你仔细品!”
王镇叹了口气,敲敲牢门,打断了对方的话,对不明所以的窦怀贞道:
“那窦公怎么断定我刚才的话是真是假?”
“啊?”
“比如说,你的家眷都能活着。”
王镇笑了笑,补充道:“还有,本官好色如命,你的娇妻美妾,我为什么要流放到岭南去?”
窦怀贞愣了片刻,急了。
......
“我与王镇有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吐蕃赞普虽然年纪很小,但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更何况有人教过了他,现在当众本色出演一下苦主,可谓是毫无难度。
在他面前的,是一众吐蕃的大贵族们。
吐蕃的制度虽说也有类似于皇帝身份的赞普,但等到松赞干布死了几十年后,吐蕃的大贵族们各自都有奴隶、土地、私军,原本应该被拱卫在其中的吐蕃赞普现在更像是有名无实的周天子。
不过,虽然他年纪小,叫起来也是嗷嗷的,颇有乃父之风。
周围的大贵族们倒是不关心赞普和那个唐人将军的私怨,关心的是能不能有好处。
上一次,“孙波如”一带的吐蕃人擅自攻打大唐边关,凉州一战被全军覆没,现在你又想煽动全国主力进攻,你得先讲清楚,咱们能收获什么。
若是能抢夺钱财,攻占城池土地,那赞普的夺妻之恨,就是我们的夺妻之恨!
可若是还白去一趟,那就别怪我们觉得理所当然了。
你没本事,守不住自己的女人,关我们什么事?
“放心。”
赞普犹豫了一下,蛊惑道:“我听说朝廷把原本驻守在凉州的赤水军驻地往后移了一些,现在驻守在河西的,是唐人的神策军,不过才三千守军。”
“现在,他们有肥美的草场,成群的牛羊,丰腴的盐矿,只要我们的兵马一到那里,哪怕是最底层的吐蕃人也能瞬间变成富人!他们河西的边关空虚无备,没有受降城,没有坚城防守,至于说他们的安西都护府,更是不可能反应的过来!”
这种话,还是很有煽动力的,没过片刻后,就有大贵族开口道:
“我吐蕃赞普与金城公主本是伉俪情深,相敬如宾,奈何却有这等恶人作怪......我们,要迎还国母!”
......
腊月末,
长安宫内某处,公主殿。
房间里,隐隐传出男女之声。
“王公不要误会。”金城公主揪住王镇的衣角,轻声哀求道:“本宫并不愿去吐蕃,只是,若只是因为本宫不愿意,就要使得两国开战,使得将士们肝脑涂地,本宫也愿意和亲......”
“殿下是不是糊涂了?”
王镇纳闷道;“自我大唐开国以来,岂有和亲之举?”
“可是......”
“此次出征,无关殿下。”
王镇一字一句道:“吐蕃历代赞普,都要我大唐皇帝亲自下诏册立,而今赞普无诏即便自立,此乃伪命也,当伐之!”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就是这么想的,甚至恨不得吐蕃人做的更过火一点,好让朝廷实在受不了,把自己和神策军派出去锤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金城公主忽然从后面死死抱住了王镇。
“殿下?”
王镇见她不肯松手,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着大唐的公主全是烦人精。